宋奕之跟上课堂丝毫没有难度。
他完美的发音和措辞让老师们惊讶，没有人怀疑这个孩子是个地道的二代移民。
小孩子是最会看脸色的，宋奕之冷漠但强势，没有孩子欺负他。
反而好几个小朋友争着和他交朋友。
“伊恩，你的数学真好，你将来要做数学家吗？”一个小朋友问。
“不，也许做物理学家。”宋奕之翻看数学教材。
这所公立小学的教材和他之前用的不太一样，明显课程进度落后很多。
“我早上看到你个那个哑巴女孩一起来上学，你们是朋友吗？”另外一个小男孩问，男孩一头爆炸头，牙齿白得吓人，“你为什么和哑巴做朋友？”
宋奕之把手里的课本重重合上，“你会讲普通话吗？”
男孩摇头。
“那你也许换个国家生活，也会是哑巴。”
男孩似乎有点生气，“你说什么？”
他一把甩掉宋奕之的课本，“别以为莱斯老师把你当小甜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不是你们这群人的国家！”
宋奕之俯身把课本捡起来，“是吗？是谁的国家，不是你说了算。”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进课堂。
第二节课，是科学。
宋奕之又成为了科学老师的小甜心，刚刚的男孩梗着脖子，忍着郁闷听科学老师莫里女士对宋奕之的夸奖。
“约书亚，你别盯着新来的伊恩同学看，好好上课！”
公立学校的老师没私立学校那么精致，讲话一点不客气，“你继续这样，以后只能上社区大学——可能连社区大学都上不了！”
到了午饭时间，宋奕之到了学校的食堂。
食堂里吵吵闹闹，几个老师在维持秩序，让同学们排队自取午餐。
“太可怕了，今天的烤披萨，简直硬得和石头一样。”
“但今天的橙子还不错，还有培根——”
孩子们议论着。
角落里两个老师在议论，“今年的补贴数额还不错，大多数孩子都能吃上免费午餐。”
“是我们社区平均收入低，收入高的学区要付不少钱。”
“州政府也算做了点好事——瞧瞧那个女孩，你听说了吗？她家里的事情。”
“那当然，上了大新闻。她在兰斯老师的班级上，听说英文都讲不清楚。”
“她看起来不小了，才上一年级......”
老师们的议论传到排队的宋奕之耳朵里。
宋奕之上三年级，他看向诺诺的方向——他本来想装作不认识她的。
他的妈妈进了监狱，他要离开熟悉的学校和家，他不想管什么闲事。
只要忍受到妈妈出狱就好了。况且妈妈的律师说，会想办法帮他换到环境更好的寄养家庭。
诺诺正一个人坐在角落，孤零零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咪。
她圆圆的眼睛扫视一周，似乎在找什么人。
面前的餐盘上还是满的，她一口都没吃。
宋奕之本能地低下头。
等排完队，宋奕之端着大大的餐盘，正想找个没人注意的位置坐下来。
就听见一阵喧哗。
“哑巴，你吃香蕉吗？不吃给我吧？”
说话的是约书亚，早上的那个男孩。
男孩的声音很大，似乎故意想要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一边大喊“哑巴哑巴”，一边看向宋奕之。
这就是挑衅。
宋奕之果然被吸引到了，他抬起眼眸，长睫毛上似乎都结了冰霜。
诺诺还是像小猫一样，她缩成一团。
“给你吧。”
虽然不太理解约书亚的意思，但喏喏对食物相关的英文掌握得不错，她似乎以为约书亚的行为是为了香蕉。
诺诺用小手把香蕉举起来，用不连贯的英文说：“送给你。”
约书亚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一口白牙炫耀似地露出来，“这才像话！”
“等等。”
宋奕之已经走到诺诺身边。
他把手上的餐盘稳稳地放在诺诺身边的位置上，然后一把接过诺诺手上的香蕉，又放回她的餐盘上。
诺诺看看香蕉、看看宋奕之，看看约书亚。
“你已经有香蕉了。”
宋奕之指了指约书亚的餐盘，“为什么你还要？”
“她愿意给我，你管得着？”
宋奕之蹲下来，脸放在诺诺面前，“诺诺，你想吃香蕉吗？”
诺诺立即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像是一颗发亮的小水晶。
“想吃。可是他要。”
宋奕之站起来。
“她不想给你，是你非要。怎么，一根香蕉还不够，非要别人的，你是猴子么？”
围观的都是些小朋友，听到这里哈哈大笑。
小朋友对猴子这样的比喻是非常喜闻乐见的，一个女孩笑嘻嘻地学舌：“猴子！”
约书亚大怒。
“你和哑巴是一伙的，你这个愚蠢的外国人！”
约书亚一把抓起餐盘上的香蕉，像是发疯一样往诺诺的嘴边塞。
“哑巴吃香蕉！哑巴吃香蕉！”
众人都没料到约书亚会动手，也都一惊，小朋友们惊呼起来。
“天哪！”“哦！”“你干嘛！”
低年级的孩子甚至惊讶地叫喊起来。
诺诺的嘴巴里顿时被塞上了半根香蕉，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杏仁眼变成了一条线，然后是眼角的珍珠一颗一颗落下。
“你！”
宋奕之发怒了。
他很少发怒，这很不像他。
他觉得内心的野兽被激活了，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宋奕之一拳打向约书亚的脸。那孩子的皮肤很光滑，宋奕之觉得有点滑溜溜的，但他力气给得很足，手指都生疼了。
约书亚被一拳打在脸上，懵了，回过神来，嘴巴里竟然一股血味。
作为街区的扛把子，小约书亚可没人敢惹。
被一拳头大出血是第一次。
他一下子猛扑到宋奕之身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宋奕之被扑倒了，撞翻了桌上的餐盘，一时间，吃的喝的到处飞。
孩子们继续大呼小叫，这已经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怎么了！安静！”
金发碧眼的大个子女校监走过来。
“你们给我站起来！”
到底是小孩子，校监几下子就把约书亚从宋奕之身上扯开。
约书亚的脸上又挨了几拳，衬衣也被撕开，脖子上还有血印子。
而宋奕之则一骨碌爬起来。
诺诺嘴里还塞着香蕉，眼睛瞪大着哭泣，宋奕之把香蕉轻轻取下来，塞在诺诺手里。
“诺诺，别哭，吃香蕉记得剥皮。”
说完还笑了一笑。
校监很生气，金色的头发似乎都要爆炸开来。
“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我会联系你们的家长！该死，先和我去医务室！”
说完，校监又对着餐厅里看热闹的孩子们大喊：“都给我回去吃饭！”
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坐在远处，笑着看着一切。
“这个亚洲男孩很有种。约书亚的哥哥可是斯莱特一区的混混，听说有很多兄弟。”
“麻烦惹大了，哈哈哈哈哈。”
“校监估计就是请家长了。关键看以后约书亚的哥哥怎么整这小子......”
“还没人敢和约书亚打架。”
诺诺手里揣着香蕉，看着和校监一起走远的宋奕之。
眼泪根本止不住。
宋奕之回头看她一眼，用中文说：“没事，别怕，你先吃午饭。”
他的声音冷静得很。
诺诺见宋奕之脸上嘴上都是血，哭得更大声了。
一个女老师过来安慰，“小可怜，天哪。小可怜，来，老师带你去换衣服，衣服上全是沙拉酱。”
诺诺跟着老师走了，把香蕉紧紧抓住。
“老师，伊恩没事吗？”她哭哭啼啼的中文老师听不懂，只一个劲安慰：“没事的，小可怜，没事的。”
宋奕之坐在学监办公室门口，表情阴郁。
虽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那表情看得人害怕，仿佛他已经是个十足的小大人了。
约书亚坐在他对面，扬起下巴，挑衅地说：“你新来的吧？知不知道我哥哥是——”
“我不关心。”
宋奕之咬字清晰，从英文的角度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语调。
约书亚在校监办公室门口也不敢造次，主要是因为办公室里有他的妈妈，一个身材极为壮硕的女性，她的头发编成小辫子，口红是那时候流行的芭比紫。
Susan也在里面，她接到电话就开车来了，好在学校不远，她立即赶到了。
约书亚和宋奕之都在校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
“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孩子都是寄养家庭的孩子，约书亚实在是太过分了！”
校监的声音很大，门外的孩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约书亚疑心校监是故意的。
“上个月约书亚就和人打架两次了，这个月又来！我问过孩子们了，都说是约书亚先挑衅的！
韦伯女士，如果你再管理不好约书亚，我怀疑他会和其他孩子一样，你懂的，其他社区里的孩子，辍学，走上不归路！”
韦伯女士当然知道。
她很生气，“我一定会好好管教约书亚！这孩子！”
极为反差的是看起来很有气势的韦伯女士却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很可怜。
和蔼的Susan的声音传来：“如果孩子没什么大事，我也不准备提告了。”
宋奕之听着，皱眉，似乎有些不满。
他站起来，敲了敲学监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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