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刺破夜色,照亮红砖墙堆砌的英式小楼,悬浮于窗口的杉木台子上放着几盆矮牵牛花。
朝乐拎着猫包进屋,有一种逃兵被上将捉回营帐的感觉。
被带出去瞎折腾的肉团极其不满地冲女主人叫:“喵呜——”
叫完后踩着细碎的脚步寻到自己的小碗和饮水机,半天下来,它憋得要命。
门口除了脚步声还有挂衣服的动静,司从一边挽袖一边朝她走来:“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们去房间里谈谈吧。”
“我还没有吃。”
“哦。”她扯唇,是她自私自利,从来没考虑到他,“那我给你煮碗面?”
司从去厨房的脚步顿住,转过头,橘色灯光让他深刻的侧脸轮廓显得柔和,眼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朝乐慢吞吞走向厨房,突然明白他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结婚三年,她几乎没下过厨。
他工程刚起步的时候,手头缺得很,但仍然按照风俗和丈母娘的面子给了二十万彩礼。婚后考虑到她年纪小,又花钱雇了个保姆做饭。
…
卧室只亮着壁灯,温柔的奶白色。
等司从吃完饭,朝乐已经洗完澡,准备妥当,“那个,我想……”
“你想什么?”
司从刷了面碗后,有几滴水逃过毛巾的抚摸,溅在他结实的腕上。
他俯身抽了张纸巾,抬头发现她不对劲。
朝乐感觉自己就像是母亲所说那样,过河拆桥。
可她又过得十分憋屈,像《飘》里的思嘉,她还年轻,应该享受快乐和自由。
被不甘和内疚占据的她红着脸,具有少女的羞赧娇媚,可爱迷人,垂下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又细又长,试图遮挡眼眸的底蕴。
司从喉间滚动几圈,朝她走过去。
朝乐愣了下,以为他还不明白,便蹲下身,从抽屉里拿出他们的结婚本本。
她希望尽快离婚。
她身子蹲下后,像是猫一样,柔柔软软的一团,海藻般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几寸洁白的脖颈露在空气里。
“那个,我想了很久还是主动说出来,我想要……”离婚。
想要?
司从意外地把她看着,“真的?”
“啊?”她愣了下,“你理解我的意思?”
理解……都是成年男女。
“那我们明天就……”朝乐后面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感觉身子突然悬空,巨大的力道将她托起,耳边是司从郑重其事的嗓音:“今晚就行,不用等明天。”
“……”
朝乐被沉重的身躯压着,好不容易抽出两只手去拍他的后背,“我是想要离婚!不是想要那啥……你别搞错!”
身子突然一轻,她又感觉那幅沉重刹那间放开了她。
朝乐用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包裹住,充满警惕地把男人看着,整个过程他除了眼底稍微变化,其余地方一如既往。
误解后,他略显心烦气躁,“为什么突然离婚?”
“我……就是不想过了。”
“五分钟,你重新编一个更充分的理由。”
朝乐的脸煞白,牙齿咬着唇瓣,“我出轨了。”
这个理由,看似恰当,不过还没有第一个合理。
司从摸出一盒万宝路,捏了根香烟在指间,他不习惯在她面前抽烟,捏着烟只是消除心头异样的情绪。
良久,他陈述:“三年来你身边的男人屈指可数,我,小李,还有你兴趣班上的男同学,你不会对未成年有兴趣,那么唯一和你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
朝乐抬头。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猫。
肉团:“……”——关我屁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婚姻很没意思。”朝乐再小心不过的语气,低低道:“你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一根烟被他捻得变形,随手丢开,站起身子,“你要是非要离婚的话,我不勉强。”
“那我,明天可以搬出去吗?”
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今晚就走。”他背对着她,拉开浴室的门,“趁着天黑。”
“……”
随着拉门哗啦一声,朝乐感觉到男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怒意。
好像,惹他生气了呢。
…
保姆请假照顾儿媳妇了,早上是他煮的鸡蛋,煎了饺子,热了牛奶,两份早餐对立摆放在餐桌上。
一切如常。
朝乐当然不会选择晚上走,她赖在这儿一晚上,打算早上去扯证,却见他没有配合的意思。
眼看着司从穿衣服,拿车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个……”
朝乐喊住他,一阵担心,他不会忘记了吧。
司从看她一眼,“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有事?”司从像是认真沉思一番,“今天要去机场接你弟弟。”
“哦,对哦,我都忘记了。”
然后他走了。
朝乐还目送他离开。
车子不见踪影后,她猛然想起,他们不是打算去民政局离婚的吗?
…
晌午。
接机顺利,他们的车上多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比三年前更黑更壮实了,坐在后座,腔调不再孩子气。
“姐夫,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朝阳的嗓音敞亮清澈。
司从打转方向盘,抬头扫了眼后视镜,“没问题,明天就来上班。”
“太好了,我想先锻炼下自己的能力,再做长远打算。”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觉着姐夫的小公司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不过由于是实习生,勉勉强强接受啦。
司从没继续说下去,他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红灯,掐准的时机十分巧妙,车速的速度能在红灯前停留时间最短。
中国人自营的韩牛餐厅。
朝乐坐在司从旁边,漫不经心,托腮玩手机刷微博,同桌的两个人相谈甚欢。
服务生先送来三杯冰柠檬水。
朝阳举起杯子,以水代酒,“姐夫我敬你。”
朝乐一个余光瞄见杯沿上的柠檬,突然站起来,夺走杯子:“你不能吃酸的!”
朝阳微怔,姐弟两个对上的视线仿佛跨过久远的时间,回归最原始的时候,天真无知。
眼看着朝乐把杯子放在自己跟前,司从慢慢来一句:“你胃不好,也不能喝冰的。”
三杯柠檬水都被他的手推到一侧。
朝乐再也无法平静,躲闪,盼望,甚至阵痛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余光随同折射的日光一同落在朝阳的衬衫上。
“姐。”朝阳推了推金丝圆眼镜,笑容温和,“我谈了个女朋友,还没和咱妈说呢。”
“是吗,恭喜了。”朝乐怔了下,露出嘲弄一笑,“你三年没联系我,开头给我这句话,真是让人喜上加喜。”
“姐姐开心就好。”
深呼吸,吸进氧气,朝乐还是感觉胸腔空的慌。
“吃饭吧。”
司从打破这不算尴尬的气氛。
吃完饭后,朝阳没有接受他们的回家坐坐等再客气不过的邀请,朝母急着见儿子,让他快些回家,想出去的话随时可以出去,朝乐的车还停在娘家。
车子经过公交车站时,朝乐看见朝阳随意地在站台前倚着,耳朵里插了一个黑色耳机,唇角是她熟悉的微笑,有女生见他长得帅忍不住去搭讪,他一本正经写给人家一串错误的微信号。
朝乐看得失神了,扒着窗口,像是被关在牢狱里的囚犯。
“你和你弟感情很不错。”
司从这样说,也不知话里有没有话。
朝乐没有回答,看着他,不再提离婚的事,而是问得诚恳认真,“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
“我记得你说过,要拉一辈子小提琴。”
“这和去你公司上班不冲突。”
“我拒绝。”
她张嘴,显然意外,“为什么?”
“需要面试,而且我估计你不会通过。”
“那为什么我弟弟不需要面试?”
“因为他是我小舅子,走了后门。”
“……”她脱口而出,“我还是你老婆呢。”
司从不动声色:“这是你说的。”
意识到中了套,她不恼,继续缠着他:“我不管,我也要走后门。”
“你可以走前门。”
“怎么走?”
“亲我一下。”
啊,明明这人在耍流氓,可那正儿八经严肃不苟的样子真让人觉着,她才是流氓。
朝乐眼睛眨了数十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个她印象里古板,能吃苦,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唯独没有玩心和乐趣的老男人在向她索吻。
可能,这是给她台阶下吧。
朝乐小声嘀咕一句“你怎么不让我弟亲你”。
车速微微放缓,他的语调跟着缓慢:“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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