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梁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

她嘴唇发紫,将自己团成一团,缩成小小的一个。

周围的环境黑漆漆,冷风从地牢的不知道哪个角落渗进来。

冷冰冰的地面没有找到床铺和稻草,她缩了缩鼻子,将寒气给憋回去。

清透又湿漉漉的眼睛在昏暗冷光下小小的,圆圆的,瞳仁微棕。小小的她仿佛是娇嫩到只知道掀起肚皮让人欺负的幼兽。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小心动了动眼珠子,不敢看,就怕看到长着一身毛的某些小动物。

隔壁的牢房关着几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女子,她们有的是这里的汉子在街上拐的,有的是乡野间杀了男人搙过来的,甚至几个是衣衫褴褛的村妇。

她们也缩成一团,一双双眼睛害怕地盯着这个同样被丢进来的女人。

大牛刚走进来瞧一眼,就看到梁怡身体打着冷颤,把自己往后缩,背抵到冰冷的墙面上。

他一滞,平时大大咧咧的他莫名觉得心脏有些难受,似乎是觉得她被他所害,成了他替罪羊,感觉到一丝心虚,将旁边的稻草和破棉絮丢了进来。

他是知道这地方冷的,哪怕他一个壮汉都被冻得凉嗖嗖,更何况是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丫头。

他舔了舔唇,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你没事吧?”

梁怡这才从低温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这个将她绑过来的人。

她靠在棉絮上,在黑暗中缓慢地轻轻摇了摇头。

光线实在过于昏暗,大牛没有看到,但他也发现他这句话不妥,于是也不在意她的态度。

作为一个歹徒,何必要关心一个“战利品”,何况这个“战利品”是他亲自扛回来的。

但“她”实在金贵,冻坏了可就不好了,他赔不起。

大牛的声音显而易见也吓到了一旁哆嗦着的一群女子,她们苍白着脸,偶尔有几个瘦弱而纤细的人,一下子被吓得收回了目光。

大牛将手里的食物放在地上,推向梁怡。

他们还得要在这待上几天,几日后二当家才会出发装船呢,这期间,她不能死了。

梁怡眨了眨她的眼睛,视线缓慢从他身上落到食盒上。

大牛结结巴巴,也许没和这样娇弱的女子打过交道:“这是一点吃的,这里只有这个了。”

梁怡轻轻呼吸着,没有说话。

大牛想到里面装着的粗食,也有些脸红。

他蹲了一会儿,想着再没什么话能说,撇下食盒,红着脸出去,门链子锁上,他总感觉,这娇弱的女人比那凶巴巴撒泼的婆娘还要可怕,他一对上,话都不会说了。

留下的食盒孤零零躺在地上。

梁怡喘着粗气,她这次实在是伤的够重,几乎是每次呼吸都能带出撕裂般的疼痛。

她没有胃口,哪怕是已经昏迷了半天,也只想再睡。

手腕和脚腕上的伤也很重,如果在平时,她可能还会想着搏一搏,但是现在,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疲惫让她连动都不想动。

连呼吸都带着累。

梁怡艰难侧过脸,避过照在脸上的冷光。

她柔软的眸子藏进黑暗里。

她小小的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她”。

“她”是八岁那年出现的,在母亲去世的后一年,年幼的她曾懵懵懂懂,对奇怪的现象只当是时常忘记一些东西,等到后来失手,茫然看着被她打伤的人,这才发现在自己记忆的空隙里,可能多了一个不知道的一面。

“她”刚开始如同一个新生的灵魂,不知善恶,无谓对错。“她”单纯,无辜,稚嫩,没有约束,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和疑惑,比她大胆,也比她没心没肺。

“她”会为了玩水一个人扎进池塘里,埋在里面溺水也不出来;“她”会为了玩火把徐妈妈的屋子后头偷偷烧一个洞;“她”甚至为了知道血是什么颜色的,砸了一个人的脑壳。

但凡“她”出现,别人总是讨不了好,甚至被“她”阴着教训一顿,也只能龇牙咧嘴忍下这个苦果。

可是因此,“她”也常常遍体鳞伤。

后来,“她”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如今能够面对三个人也游刃有余。

……受伤就渐渐少了。

但“她”的性子却没变,与梁怡本身截然相反。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逐渐变得恶劣而独特,梁怡时常穿着素色的衣服,“她”偏偏就爱套一身红衣,梁怡规规矩矩蛰伏,“她”就爱窜上树把别人闹得鸡飞狗跳。

很多次,“她”拼着自己头破血流也要一直咬着别人不松口。

“她”如同一团放肆而热烈的火,因为无牵无挂,就显得更加自由而鲜艳。

梁怡知道“她”是她,可又觉得“她”不是她,她明明就如同枯槁一般枯坐在梁府里,一点一点磨着,枯燥地在梁夫人手下暗度陈仓,琢磨着从梁夫人眼皮子底下偷偷弄权。

“她”那样无惧无畏的性子,那样无牵无挂的感情,分明不属于她。

可仿佛她也看过“她”的不羁与自由,仿佛她也有过“她”的好奇与大胆,“她”看起来与她完全不同,但“她”仿佛就是她的幻想。

可以在想要玩水的时候不顾一切去池塘,可以在想要与人计较的时候就动手,很多次,梁怡想着,如果她也有“她”的记忆就好了。

可能是刚出生的时候过于活跃,太过耗费精力,“她”逐渐消弭下去了,“她”不再乱动,出来的次数也少了。

仿佛是成熟而庞大的阅历装不进这个脆弱而幼小的灵魂里,“她”变得疲惫,也变得更加恶劣。

“她”不再动手,却喜欢坐山观虎斗,比起之前莽撞而幼稚的举动,“她”逐渐变得安静,喜欢上一些恶劣的小游戏。

“她”偶尔卧在高墙上,看底下老婆子与老妈妈因为一根穗子吵起来。绣着银线的穗子就挂在她手指上,被她随意转着,飞成一个圈。

“她”也不时坐在大树上,偷偷绑着套个网,有人经过,一律收到网里,头朝下挂上半天。

但很多次,“她”疲惫卧在桌案上,拎过梁夫人吩咐要抄的书简,随意瞟一眼,将书丢在一旁,“她”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安安静静盯着湖里的荷花看。

偶尔,梁怡能在几日过后,找到被压在箱子底下的一颗颗亮闪闪的小珠子,小珠子晶莹剔透,很漂亮。

梁怡被梁大人关在祠堂的那一般晚,她真正第一次听到“她”的话。

就如同在脑海里炸响,嗡一声。

“她”语气轻盈,仿佛在说今天日头真好。

“她”说:“我不想活了。”

“她”转变是有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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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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