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声,飞出去的剪头扎进大汉的胸口,大汉连一声响都没发出来,就倒了下去。
太子调整箭头的方向和角度,“嗖”,又是一个大汉倒下了。
三个壮汉离得有些远,距离拉得足够开,箭声又足够安静,跑在最前面的大汉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还在继续追。
血液都堵在胸口里,连风声都清透,没有染上一丝血色。
黑云遮住了星光。
太子最后一次调转箭头,对准了最后一个大汉。
“报。”短促的声音打断了太子的动作。
刚刚奔过来的探兵跪下,身影仿佛融入黑暗:“殿下,江太师过来了。”
“嗯。”太子指尖顿了顿,收了箭,那个大汉已经跑到看不见了。
他面容平淡,语气却厉:“那就请他过来与孤叙叙旧。”
告老还乡的江太师,手里拿着他父皇给的“好东西”,一路向南,告别朝堂致仕,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他添添堵。
明明都致仕了,却还要掺和一脚。
——那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 -
梁怡一路跑,转过那个山头松了口气,夜晚昏暗,若是她躲着小心点,说不定能跑出去。
前面分成两个方向,一个看起来黑黢黢的,大片的山林将那处遮盖得如同夜间鬼魅。
而另一处则是比较小的平坡,从那里走,完全藏不住人。
当机立断,她转头往黑黢黢大山林里跑,郁郁葱葱的植株盖住了她的娇小身影,她尽量避过锯齿状的叶子,往大树下跑。
而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夜里传来了几道模模糊糊的人声,梁怡的听力比谁都好,耳朵动了动,小心藏在一处地方。
大汉粗哑的嗓音穿过风传到这里时,只留下含糊的几个音节。
但是很快,大汉仿佛受到了什么指点,一股脑抛弃了那个平坡,往这边赶来。
“!”梁怡按着发疼的胸口,只好往前跑。
草叶被慌乱的动作扑倒,大汉的脚程很快,提着油灯也不减慢速度,他几步上前,就坠在梁怡身后。
梁怡血液沸腾到了极点,夜晚的冷风吹着她的耳畔,刮起一阵刺耳的寒痛。
正跑着,两人开始追逐赛。
“呼呼呼。”
风是没有感情的,只顾着穿行在林间。
冷风划过,如同刀锋刮过脊髓,明明是黑夜,却突兀飘起来了小雨。
连星星都被雨盖住了,星光暗淡。
小雨稀稀拉拉,连成一片朦胧的雨雾。
梁怡的破烂衣服一下子被打湿了,湿掉的衣服沾在她身体上,她便像是被打湿了毛的小兔子。
梁怡小小一团,仗着自己的身材小,能跑能跳,七躲八躲,绕过不少重重叠叠的枝叶。
她的眉毛被雨水打湿,黏成一团。
而大汉则像是笨重的野兽,脚步宽,几脚下去,叶子都倒伏小半。
大汉冒着雨坠在后面,明明梁怡就在眼前,却总是抓不住一样,滑不溜湫的,而他还会被时不时伸出来的枝条打到脸。
沾了水的枝条火辣辣的,他即便皮糙肉厚,都有些红了。
在大汉不知道第几次拨开粗壮的枝条,揉着自己僵硬的脸上满是红痕的印迹时。
他终于怒了,他几乎是一声闷吼:“给老子站住。”
声音在雨声中震荡。
梁怡不停步,她是摔伤了身子,并不是摔坏了脑袋,她站住就会被抓回去,然后生和死都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梁怡跑的更快了,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
大汉咬牙,怀里抱着被风雨打湿了部分的油灯,他看着飞奔得像个兔子一样的女子,粗粝的手攥紧闪烁不止的灯。
“跑什么跑,被我抓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大汉脸上的雨水淌下来,滴落到地上,他恶狠狠威胁。
梁怡明明受着伤,却紧咬牙关,哪怕风雨黏腻,也用力奔跑,往日没有的潜力全部迸发出来了。
她跳过石头,踩过湿地,灵活地往黑暗中树叶枝条最茂密的地方躲。
大汉离梁怡十尺之遥,紧赶慢赶,就是没赶上。
偶尔要抓住,又会被咬着手掌蹬着腿挣扎开。
本就灵活的梁怡沾了雨水,反而真像那湿溜溜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
大汉喘着粗气,眼睛都涨得通红,眼白中都透着几丝红血丝。
在这种情况下,风雨飘摇的油灯就显得有些多余与累赘。
很多时候,一旦放下油灯,紧走几步,他就能抓住梁怡。
但是大汉不敢随便把油灯扔了,油灯是个稀罕东西,哪怕是读书人家也紧着用,曾几何时,大汉见过村头家的秀才用过,那家人晚上等实在看不见了才会点上,等夜光破晓的时候又会连忙撤下。
一盏油灯,能够用上半年。
如今哪怕他成为了歹徒,吃饭不靠田里刨食了,这个油灯也不是每人都能用上的,照样是个稀罕物件,在他们这里,除了大当家与三当家,没有多少人能用的起油灯。
大汉小心翼翼护着油灯大跨步前行,满脸横肉,脸上也全是被惹怒的凶巴巴的侵略感。
这段路不长,梁怡携着风,在山林东躲西藏,沿着窄小的小路跑下去,却看见了一大片田垄。
没想到,这片黑漆漆的山林下游,居然是村里人种地的田舍。
黑夜的田垄辽阔,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梁怡也没想到她居然能与那大汉拉扯这么久,明明她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头疼着晕眩过去。
但睡饱了的骨头里却永远能挤出一点点力气。
如同海绵里的水。
然而此刻细雨飘摇,梁怡的身上蓄满了水,水珠顺着衣袖落在地上,激起水花,倒真像是一块只会吸水和滴水的湿润海绵。
田垄平坦,远处的小路上却是宽阔到能通往其他地方的车道。
梁怡明白,在这样平坦开阔的田垄间,一不小心就会追上。
这时候,车道逐渐嘈杂,一个个挂着角笼的马车轱辘滚过,风尘扬起,以梁怡的经验,应该是一大队的车队。
梁戚戚此时正捂着脸坐在梁宗的马车上,看梁宗都有些不顺眼,如果不是他同一个母亲的姐姐,她现在如何会这样狼狈?
皇泽寺出事,贵客被人刺杀,整个寺庙都被封起来了。但凡是当时在寺庙内的嫌疑人,都被带着刀的侍卫给团团围住。
本来她也应该在寺庙里被关着,但她从悬崖下面被捞上来,脸上又留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一直待在寺庙里,得不到医治,脸肯定会烂掉。
梁夫人别无他法,只好写信让梁宗赶过来,再带着她一起从小路离开。
她身后的车队也大多是验过正身被家里人带出来的,他们不能往皇泽寺的大路走,只能走这个颠簸的小路。
“哎呦。”挂着角灯的马车里,梁戚戚跌跌撞撞,只感觉自己屁.股都要摔成两半。
她拧着眉头,手无意识护住脸,嘴里哭哭啼啼咒骂。
这一趟来皇泽寺,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未打动刘公子,反而还与梁怡那个疯子扯上了。
“嘶。”脸上的伤结着痂,但又痒又疼。
梁怡躲在黑暗的大石块后面,以茂盛的草叶遮住自己的整个身子,听着车队渐渐靠近,就连大汉也被这么多的车队吓住,不敢明目张胆搜寻。
这么多的车队,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护送的侍从也不止一个,他再怎么莽撞,也得等这车队过去。
梁怡睁着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在马车上数着标志。
每个府里的马车都带有自己府里的独特标志,这样一般人见到便会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了。
梁怡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马车标志,黑底金线,怎么是……尚书府的标志?
梁怡颤着眼睫,又看了下,只以为是夜间的眼疾又犯了,眼前没看清,看花了眼。
但她眨了眨,又眨了眨眼,专门盯着那个标志好久,这才确定,这就是梁尚书府的标志。
梁怡抿了唇,想到在山上的梁夫人和梁戚戚,她们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此时的梁戚戚也的确嫌弃这条小路又破又旧,还沾满了肮脏泥泞的泥巴。
她踢了踢啃着猪肘子的梁宗的腿,嫌弃道:“我们能不能换条路?”
梁宗啃了猪肘子,被马车颠的犯困,不太想理她,敷衍道:“不行。”
他是为了梁夫人的信专门来这里,本来就是怕梁夫人不在,没人可以帮他叫奴才写作业这才来的。
但是他又不能凭空给梁戚戚变条路。
梁宗的肥肉一抖一抖,随着马车的晃悠摇晃,他肉多,又不在意这点颠簸,只要不是让他读书习字,他都可以勉强。
梁戚戚撇了撇嘴,虽然梁夫人告诉她要照顾和亲近梁宗,但她总是看不太起这个梁府的嫡子。
他肥头大脑,又不聪明。
和刘公子差远了。
这边,梁怡定睛看了好久,这才从马车形制上看来,这不是梁夫人和梁戚戚的马车,而是她那个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的。
- -
江太师浑身挂着雨珠,被按着跪在太子脚底下。
他胡子乱颤,破口大骂:“太子小儿,老夫侍奉了两代君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今不顾礼仪孝道,把老夫给挟持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子擦着尖利的箭头,语气淡淡:“请太师来叙叙旧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