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回到院子的当晚,姣枝听到那个玉佩开口说了话,声音依旧雌雄莫辨:“空间卡了好几天,你这几日没事吧。”
姣枝本想摇摇头,却发现它看不到,于是轻声说没有。
系统又问:“你的手怎么了?”
姣枝不答反问:“你看得见?”
“...应该可以吧。”
“没事。”算是回答了它先前的问题。
见人心情不好,系统讪讪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人欺负你了?噫,怎么换了一个这么宽敞的地方,你回到陆家了?”
“没有心情不好,也没有人欺负我,这里是陆家。”姣枝把每句话回答完后才怏怏道,“我以为我快到长安,你就不在了。”
姣枝与系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姣枝阿娘去世后的第五天,那时她一个人走在悬崖峭壁边上,想要摘草药,不慎摔了一觉,下意识说了一句想阿娘,这怀中佩戴多年的玉佩开始说了话。
起初姣枝并没有信这玉佩的话,可是它老是说什么金银珠宝,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简直像是心底生出来的邪念。
可这邪念又非常动听,听得姣枝心痒难耐。
于是有了这样的对话。
姣枝小心翼翼地问:“能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吗?”
系统非常肯定地答:“当然!”
姣枝不敢相信,试探又问:“金银玉器,万千珠宝?”
系统异常坚定,声如洪钟:“当然!”
“咕噜噜噜——”
诡异的声音拉回思绪,姣枝垂首看着自己在叫的肚子,当即隔着衣帛抚摸上肚皮,又和系统如有实质般面面相觑。
系统不自然开口:“你饿了?你晚饭没吃饱么?”
听到这话,姣枝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兴致不高地说:“没有,她们一直看着我,还拉着我说话,我没办法吃饭,而且那些都是珍馐佳肴,我也无从下口。不像是红薯,几口一个的。”
系统没有嘲笑,反倒是给她出主意:“你记得厨房在何处么?”
刚来第一天,姣枝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她饿的心都慌了,脚底也不管不顾地猫着腰出去了,“我不知道,先随便找找吧。”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陆家老太太的院门前。
白日里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姣枝听清楚究竟是谁了。
陆老太太底下的秋嬷嬷哀叹道:“您老人家提前两三个月就去请这姣枝小娘子来长安,她竟是如此拖拉,现在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不把老太太您放在眼里,还是说终归是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
姣枝来长安的时候只有一封陆府的信,更别说有人来接她。要不是今早遇到陆瀛洲来逮人,她都不会踏进这陆府。
这里实在太大,人也太多,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语言,她都应付不过来。
姣枝默默垂眸,实在没有听墙角的癖好,正想要离开,不料里边的陆老太太冷哼一声,开口道:“我是老了,不是脑子坏了,瀛洲做了什么我能不知道么?只是做了就做了,现如今把人接回来也就行了。”
陆老太太的言辞都是了然于胸的不屑。秋嬷嬷对上陆老太太的目光,不禁变得惶恐,开始责怪自己的多嘴。
她弯下背脊,提着心问:“老太太的意思?”
“那孩子虽说愚笨,但起码胜在听话。”陆老太太沉声道,“三娘和四娘的年岁稍微大一些,而五娘又是个淘气的,现如今适合陛下年纪的小娘子,倒也只有姣枝合适。”
陛下已经到了可以纳妃的年纪,朝中不少大臣蠢蠢欲动,若不是前两年因为太后殿下几番阻拦,后宫只怕早就塞下好几个人了。
秋嬷嬷默不作声,忽而想到大夫人的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五娘子送到陛下跟前,她面上浮起担忧,思忖着道:“但姣枝小娘子这般样子,能在皇宫里活、留下来吗?太后殿下,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说完最后一句,她瞧了眼气定神闲的陆老太太,惶恐地跪下来。
老太太觉得今日的秋嬷嬷话实在有些多了,她眼底匿出精光来,起身道:“只要能进去,是死是活,都是陆家的殊荣,也是她的福气!”
这是完全不顾姣枝的死活啊。
听完全程的系统不禁浮起怒意,这哪里是她阿娘的母家,更像是为了家族的维护和体面,不顾人死活的狼窟!
姣枝坐在墙角下,随后缓缓站起身,顺着原路返回到自己那间院子里,听完那些话后,都觉得自己饿过头了,现在完全不饿了。
系统气急败坏道:“真是叫人恶心,这就是你说的没人欺负你吗?”
姣枝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她只知道她现在这样,就好像是阿娘在课堂上所教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而她是陆家板上钉钉的鱼肉,只能任其宰割。她连陆瀛洲都没能力反抗,更何况是陆老太太呢。
姣枝虽然不聪明,但好在心大,既来之则安之。
她也不打算说这些,而是另起一个话题,小声问:“你要我刺杀的那个人,是谁呀?”
系统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它好像变得非常没底气,可又觉得不能让姣枝什么都不知道,悻悻道:“当今圣上。”
姣枝:“啊?”
系统:“陛下。”
姣枝木讷道:“撞到枪口上了。”
可不就是嘛。系统觉得自己在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得了便宜还卖乖。
它的声音低了几分:“他是个暴君,你这是为民除害,你想想你铲除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还能获得报酬,是不是很美妙?”
姣枝承认道:“是很美妙,就是我总觉得暴君一死,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系统洒脱道:“不用怕,我有一套系统法则,可以助你金蝉脱壳。”
姣枝幽怨道:“我不敢信你,你老是掉线。”
系统:“......”
翌日一早。
天光大亮,婢女们鱼贯而入,姣枝还在半梦半醒中,就被老太太赐给她的婢女叫起来,她看着婢女捧着精致的漱盂和痰盒进来,不明所以。
她在她们的注视下,捧起漱盂,然后一口气喝完,咽下去了。
婢女们:“......小娘子,这是漱口的。”
姣枝抱歉道:“还有么,我吞下去了。”
“......”
“这样子如何能送进宫?岂不是要在宫中闹尽了笑话?!”陆大夫人气急败坏地拍案而起,“你听听底下的人都是怎么说的?漱盂啊,她直接一口吞下去,还要问婢女有没有了?哪有她这样的,一身粗鄙模样!”
众人施施然地瞧着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大夫人,眼中都是看好戏的讥诮,偶尔有三两个人上前宽慰道:“终归是小地方出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一个瓶子都觉得是上好之物,大娘子莫要为了此等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陆三夫人说完,回头看向自己膝下的小女娘们,掩面笑说:“我们不能说些什么,但她们这些同辈的女娘们,发生点摩擦,倒也是无伤大雅的。”
这生活在陆家宅院里的各个都是人精儿,自然听明白了这陆三娘子想让这些小娘子去对付姣枝。倘若真要怪罪下来,顶多说几句。
大夫人听得如此,倒也平静下来,没有出声阻止,便也算是获得首肯。
那些小娘子们更似获得了底气,趾高气昂地朝姣枝的院子冲,把屋内的东西打翻地乱七八糟,即使如此,却也留了个心眼子,砸得都是便宜东西。
姣枝不明就里,她见她们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的包,只好将自己的包护得紧了些。
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势必要去翻翻这包里究竟有什么稀奇货色。
那些小娘子仗着人多势众,命婢女把姣枝拉住。
姣枝大声说:“你别翻我的包!”
四娘子陆婉棠生得明艳,可还是有些许挡不住的嚣张与上位者的姿态,她歪头道:“你紧张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与这田舍汉说这么多做什么?”五娘子陆婉思昂起脖子,直接将姣枝包内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里面瞬间滚出铜镜、胭脂、线团、绢卷、木质绕线板等女红用品,袋体还缀有彩色绢带。
姣枝眼睛泛着红,陆婉思看到姣枝如此模样,当即笑了,眼神极为挑衅:“就你这副模样还妄想着进宫,简直白日做梦!你和你阿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叛徒!”
姣枝强忍不适,大声辩驳道:“我阿娘不是!”
陆婉思置若罔闻,不依不饶地继续道:“你阿娘就是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人,也是天底下最恶心、最坏的人!”
“我阿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姣枝力气在同岁的女娘中不算小,但被两三个人压着,难以逃脱桎梏,她与五娘子陆婉思身量差不多高,在陆婉思走近之时,姣枝当即用力拿头与她的脑袋相撞。
陆婉思猝不及防,当即被撞得眼冒金星,整个人朝后边倒去,脸颊正好擦在方才被她打碎的瓷瓶上,霎时间鲜血淋漓。
后知后觉的陆婉思,仓皇失措地摸上自己的面颊,随后看到满手的血,大惊失色地大叫,引来所有目光。
这声惨叫太过凄寒,姣枝扶着脑袋,循声探去,她的面颊上有两道明显的血痕。
可是她顾不上这些,脱离了压制的顾虑,冲上前去,好似辩解,又像是征求:“我阿娘才不是叛徒,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会教书,能教出很好很厉害的学生;她会看病,总能让乡里街坊的长辈们不在夜里因疼痛而辗转反侧;她会种植农桑,产量更是可以比肩从前三年的总量;她也懂琴棋书画,曾有人承若我阿娘一字千金。”
如此说完,没有人作任何反应。
原来她们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一时的嘴上快意。
这里被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圈,而陆婉思在最内圈,所有人的目光掠在姣枝与陆婉四身上,像是财狼,又似虎豹,各色各样,都是瞧好戏模样,唯独不见担忧。
姣枝思绪回笼,看清满地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想该如何处理,随后被闻声赶来的大夫人用力地推了一下,姣枝旋即摔了下来,眼见自己的手掌要压在碎片上,身前的玉佩忽地断了线条,只让她的手掌堪堪擦过碎片。
系统说:“能力有限,目前只能保护你到这里。”
姣枝压下胸腔的难受和湿红的眼,吸了吸鼻子,淡淡说:“没事。”
她抚开碎片,阳光正落在身上,她一抬眼便看到花窗外的两道人影,不知道那两人看了多久,她只见离自己近的陆瀛溪侧身,朝身旁的人露出歉意道:“真是抱歉,让贵主看到如此不体面的事情。”
那人站在光彩下,他好似比陆瀛溪更平静温和,就好像是冬日暖阳。
可阳光太大,姣枝无论瞪多大的眼睛,始终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她耳畔有紧张的惊呼声,有担忧的问候声,还有盛怒的呵斥声,以及呼痛的尖叫声,在如此杂乱的环境里,她依旧清晰地听见那人轻笑一声,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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