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攸心坐立难安,自己还没到别过院就被埋伏在半路的司卫司捉住,显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是长安察觉?是圣使误判?还是瑰影与李护叛变?
房门忽被打开,何攸心对凌熙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看到龙城也随行在侧时,她彻底确定了这一切都是两人的算计。
凌熙红唇轻启:“何悠姑娘,聊聊你们玄天门的事情吧。”
何攸心顿感头脑轰鸣,一时间竟忘了思考,她不是没想过凌熙会开门见山地质问她的身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地开门见山。
见何攸心不语,凌熙似有不解,抬手指向她腰间玉牌,道:“登记名册上你着意把名字写得紧凑,玉牌刻名时又特意嘱咐,我以为你是为了问候寒暄时,有人能唤你一声何悠。我这样唤你了,你不喜欢吗?”
何攸心冷静下来,淡然嗤笑道:“无论是何攸心还是何悠,都不重要。玄天门月字杀手悠月,才是你们抓的人。”
龙城抽出腰间匕首,道:“悠月?古往今来,邈矣悠哉。这个悠字极好,配得上底蕴深厚的江陵何家。不过你既然不舍本名,又怎么忍心随意丢弃你家族之物呢?”
“你……”悠月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盯着龙城手上的匕首说不出话。
“这把匕首刀身满锈,足见经年,可是刀柄的皮革泛旧却无腐烂迹象,内面还隐约残留着带有苦涩的香气,能达到如此奇效的只有长在地下百尺外的黄泉兰。江陵何家世代以盗墓为生,祖上出过发丘中郎将,也出过最好的摸金校尉。所以这把匕首不属于见鸣山,而是你们何家的东西,对吗?”
悠月嘴角抽动,身体也跟着微微颤动,不觉间竟有泪水噙满眼眶,摇摇欲坠。她强颜讥笑道:“我的确是江陵何家独女何悠,那把匕首也的确是我爹的随身兵刃。江湖规矩,血债血偿,当年马英用这匕首杀害我爹,如今我用这匕首取她性命,因果报应,有什么不对吗?”
龙城问道:“所以你是为了复仇,才投身的玄天门?”
悠月冷笑不语,反倒是凌熙出言替她解释:“十二年前,何家连破数十墓,人们虽以其行径为耻,却也艳羡何家因此得来的财富。马英不忿,便带见鸣山弟子屠戮了何家,虽不曾赶尽杀绝,但仍有何家直系及旁支至亲二十六口死于马英之手,何家主君何衍更是被马英折辱而死。”
悠月呼吸声越发沉重急促,滚烫的泪水滚落而下,砸进砖岩缝隙,砸向当年被母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推进祖墓的自己。
“你们当年只是半大孩子,你们不是主动投身,而是被玄天门所救。”
龙城拧眉轻叹:“你们在玄天门的庇护下成长,玄天门将你们培养成利刃尖刀,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只为向共同的敌人马英复仇。”
“玄尊从来没有利用我们!”悠月忽然激动起来,她怒声驳斥道,“是他把我们从地里挖出来,也是他把我们养大的!我们心甘情愿走了当初选好的路,无论生死,绝不后悔!”
悠月的声音骤然而止,凌熙和龙城亦缄默不言,刹那间牢房陷入诡异的安静。悠月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方才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绝对有哪里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己的身份,父亲的匕首,马英的屠戮,我们的被救……我们!
悠月身体突然脱力,四肢也因麻木而动弹不得,不可思议地看着暗光下的凌熙和龙城,他们方才说的一直是“你们”。悠月心底陡然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她害怕自己担心的事情就是事实。
隐忍痛苦的吃痛声自隔壁牢房传来,粗重的铁链被摔得铮铮作响,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凌熙微微抬眸,声音似空谷幽兰般深沉:“抱歉,忘了告诉你,赵无名就在你的隔壁。或者你更愿意我称呼他为,何惪。”
悠月面上强堆起冷漠不屑:“什么何惪?你们抓赵无名与我何干?”
“没关系吗?”凌熙飘飘然道,“江璃,加刑。”
“是!”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再次传来,悠月的身体随着痛苦的嘶吼声一抖,眼神亦随之涣散。
“原本我是打算用这个假计划把他一起骗来的,可惜半路被你拦了下来。”凌熙摊开手心,露出里面的纸条,“不过幸好我们早有准备,血脉至亲,果然愿者上钩。”
蜷缩的纸条上依旧是春槐的字迹,却是截然不同的信息:“何悠别过院行刺,有陷阱,危,速救”。
悠月红了眼眶。
凌熙又道:“他为了降低你暴露的风险,不仅刻意覆盖了你行刺的痕迹,而且没有让你继续动手杀害马英。所以我想他一定十分在意你,果然,他收到消息后就直奔别过院而来,没有一丝犹豫。”
“卑鄙!卑鄙!”
悠月勃然大怒,嘶吼着冲上前来。龙城眼疾手快,将凌熙拦在身后的同时,一掌击退悠月。龙城厉声道:“何姑娘,我们是来与你好好商量的,若你动辄伤人,休怪我不客气。”
“这叫好好商量吗?如果此刻我抵着凌羽的脖子和她说话,我是不是也在好好商量?”
凌熙脸色一沉,像是预料到悠月会这样说似的,漫不经心回应道:“如果你有本事拿凌羽的命来威胁我,我当然无有不从。同样,何公子能为你不惜身命,你也不可能弃他不顾,否则就不会独自前来了,不是吗?所以他此时多受点罪,对我们之间的沟通是很有帮助的。”
悠月咬牙切齿:“清逸如仙玉骨冰姿的清夷宫主,不过是沽名钓誉!真应该让世人都看见你这幅恶毒阴冷薄情无耻的嘴脸!”
龙城动怒:“何悠!”
“只要达到我的目的,什么嘴脸都好。”凌熙不动声色地拦住龙城,轻拍以示安抚,而后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所以趁何公子咽气前,我们不妨好好说话。”
耳畔又传来阵阵隐忍的哀嚎,悠月强忍杀意:“说什么?”
凌熙将一纸名单抖落在悠月面前,直盯着她的眼睛:“这些人中,有没有你们玄天门的人?”
悠月草草扫过眼前纸张,没有片刻停留,随意答道:“没有。”
凌熙神色动容,道:“这些都是无辜之人,正如你们兄妹一样。他们没有参加踏天之战,没有能力自保,也不懂江湖门派纷争,有的甚至只是附近的百姓,他们不该受牵连。”
悠月冷笑:“不相信我,就别来问我。”
凌熙与龙城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凌熙接着问道:“除了任平生、马英、冯化业之外,你们还要杀谁?”
“随便。”
“随便?”
悠月冷眼瞥向凌熙,唇边勾起挑衅戏谑的笑意:“对,随便。玄尊死令,他们三人绝不可活。至于那些参加过踏天之战,或者迫害过玄天门的人,谁死谁活,便看我们的心意了。”
凌熙背后一阵寒凉,悠月接下来的话更是叫她心灰意冷。
“凌熙,你只知道玄天门起阵围攻,可你知道带兵的是谁吗?来的人又是谁吗?你真以为慕云平和楚君仪拿到的那块令牌是战利品吗?”
凌熙忽然记起那令牌上的字。
玄天门断归楼……
“少尊向来习惯让别人死得明白。”悠月压下身来,诡笑道,“那块令牌,就是他用来自报家门的战书。而能入断归楼麾下的,都不是人。”
龙城看着凌熙的脸色愈发僵硬苍白,索性直接将她拉起带走,离开前,他还不忘警告悠月:“你最好能对你的话负责,否则第一个变成死人的就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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