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鼠辈,竟敢如此肆无忌惮、残害生灵了么?!”
清越柔和的音色在窄巷道内炸开,桑栾握着银刀的手一抖,削下来付樘一小块肉,鲜血蜿蜒淌落。
便见那耳坠莹蓝,绽出微芒,须臾间勾勒出个人的模样出来。
湛蓝衣袍缀金竹,雪色襟带悬翠珮,凤眼含威,柳眉润情,如岚如雾,裹挟三分仙气,似真似幻,横眉几寸侠骨。
飘渺的人影悬在付樘身前,睥睨着桑栾。
“嘁,不过一游魂,也敢做这出头鸟了?!”
惊诧过后,桑栾恢复了镇定,松开了掐着付樘的手,退将开来。
旋即自指尖摸出一根竹哨,就要吹响,又将竹哨收了回去。
这耳坠子居然是个能载魂的法器,如此宝物,桑栾可不想有旁人来与她分一杯羹!
“游魂?”顾可怀嗤笑,摇曳间如蘸着血的冰碴子。
“那不妨试试,你这三脚猫的邪魔歪道,能否震碎了本座?!”
桑栾自纳物囊中抽出长刀,二话不说朝顾可怀身上砍去,影子成丝,沿着桑栾足底攀援而上,缠绕至剑锋寒芒,伴着剑气喷吐织网向顾可怀。
顾可怀冷眼觑那黑影,不动如山,那千丝万缕的黑影杀向她身,五寸、三寸……半寸!
终于碰到顾可怀的那一刹,眼前的女子却同云雾散开般,扯落不见。
桑栾内心顿觉不妙,凉风却从她后脖颈处掠过,她惊得立时左腿发力,试图将整个人转过来。
但还是──
“你太慢了。”
顾可怀并起双指,点在她的脊骨第一节,凝魂为气,运气为针,倏而破入骨髓,又沿脊骨引着那缕气在她的经脉中四处冲撞错乱。
“啊──”
桑栾整个人痛呼一声,砸在青石砖上。
发白的六子瞳孔渐渐恢复了色泽,但最终蒙上了一层灰雾,透露着主人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不过一残魂,怎么还有如此修为?
可惜她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桑栾死了,付樘也渐渐脱离了桑栾术法的控制。
胸口的千钧巨石被一块块拿下,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托举,一点点将她从泥沼中拉扯出来。
新鲜的气息重新灌入肺腔,付樘大脑中依旧泛着白,但本能地深呼吸,胸膛起伏间,意识也终于重新归来。
起初叫付樘感受到的是脸上的黏湿感。
伸出手随意一抹,才恍然发现是自己的泪水。
“你醒啦?”
全然陌生的声音将付樘激得一激灵,立马睁眼,入目却瞧见一仙风道骨、浑身‘通透’的美人悬在半空打量着她。
付樘吓得又闭上了眼,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醒透,怎么好端端还出现幻觉了呢?
顾可怀见她又阖眼,语气颇为不解,“你不是要逃脱这里吗?还搁这地上躺着作甚?”
付樘这才从恍惚中挣出几分清明,靠着墙将自己艰难撑起。
脑袋上传来一阵钝疼,刚想‘嘶’出声,谁知道牵动了面部更多位置,付樘疼得泪花子又要出来了。
目光望向倒在地上的桑栾,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拿小靴子望她后脑上碾几个来回。
但她现如今更在意的还是这个飘荡在自己身前的……鬼魂?
“你……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付樘刚来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从衣着到说话,都一派古代气韵,可论那服饰又瞧不出个具体朝代。
出于尊重,付樘绞尽脑汁憋了半句话出来。
“顾可怀。”眼前的美人回答得利落,“你叫付樘,本座知道。”
付樘叫她这般噎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等付樘想出话头,石廊的尽头便听得传来脚步声。
“来人了。”
付樘听觉格外敏感,瞧见地上不知死活的桑栾,又看着这不知去向的石廊,顿时有些慌了神。
“这怎么办,他们发现了桑栾定会警觉,之后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也不知是给事窟做事粗疏,还是当真高傲,不觉得这押解途中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一路行来,付樘就见得了那俩嚼耳朵的,旁的护法或戍守她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但要是那些人发现桑栾遇袭,这给事窟中是否还是这种松弛情形,付樘可就拿不准了。
脚步声渐行渐近,火把照耀将巡视之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付樘已经得以瞧见戍守的高帽投射到了石墙上。
怎么办……
付樘心一横,拾起了那把沾了自己血的银刀,战战兢兢地贴着墙根站好,心如擂鼓。
待会儿只要这俩人一过来,她就要拿着这银刀同这二人拼了!
“你在做什么?!”
付樘好容易说服了自己,转眼却瞧见顾可怀正悬在桑栾的身体上方,只要那俩人转过拐角,除非是瞎子,那俩人才会看不见顾可怀!
“你快从那──”
“什么声音!?”
付樘霎时间噤声,手还在半空比划挣扎,试图让顾可怀明白自己的意思。
快点到自己身后啊,干嘛横在路中央?!
然而顾可怀好似眼盲心瞎,全作看不见听不见。
“你听错了吧,哪来的人?”
付樘无法,顾可怀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她指望不上,只得握紧手中银刀,寄希望于这俩戍卒目光先被桑栾吸引过去,她好挨个插刀子。
“可能是桑护法在剥料子吧,明儿个是开阵的日子。”
“哈,说的也是,差点忘了这茬了。”
影子一点点爬过石墙,付樘手心冒冷汗,握住刀把,死死盯着转角处的动静。
黑灰色的衣袍露出角,付樘霎时间举刀刺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动作便被凝住了,浑身上下如同被冰块封冻住了,动弹不得。
这──
付樘大骇,急忙斜眼看向顾可怀,只见她双目紧闭,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这大阵真的能成吗?”那俩身着黑袍的戍卒已经彻底转过拐角,只消稍稍抬眼就能瞧见横在廊道中央的桑栾。
完了──
付樘是跑也跑不得,动也动不得,浑身上下血都凉了,最后唯一能做的便是两眼一闭,自欺欺人。
“徐窟主的话哪里有假,这可是老窟主找来的的神谕。”
“我看未必……哎呦,这砖贴得真不平,改日征几个役夫把这破牢给修修──”
嘟嘟囔囔的话渐行渐远,付樘阖上的双眼试探着睁开,却落入一双颇为戏谑的凤眸中。
“看来,付姑娘的勇武,怕是今日无用武之地了。”
原本被封住的动作终于得以活动,付樘瞪大了双眼,“你这是……”
“一点点障眼的术法罢了。”
顾可怀带着锐气的凤眸软下来后,反倒增添上几分灵动,“这魔人的尸首,不好放这。”
尸首?
付樘愣怔,她万万没想到,顾可怀居然一出手便是杀招……
明明她如今这模样,付樘都害怕风大些就能将这人、啊不,这魂吹散开。
桑栾诚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付樘并不是什么狠辣绝情之人,她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几只。
骤然发现顾可怀居然以暴制暴,多少还是有些踟蹰的。
“在处理这尸首以前,我有几个问题,还往阁下如实告知。”
“嗯?姑娘请讲。”
“敢问阁下,来自何处,缘何帮我?”付樘单刀直入。
“抚仙宗,不过现在只是栖居于法器内一残魂耳。”
顾可怀倒是坦诚,“至于为何帮你,无外乎见不得恃强凌弱的妖邪横行无忌罢了。”
抚仙宗?
听名字倒像是个仙风道骨的名门正派,不过这世间哪里能仅凭名字便将一宗一派定论呢?
不过……若说这人心术不正……
这人看起来可比自己正气凛然。
付樘闭眼,坦然接受了自己看脸的事实: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只是这桑栾……横在这迟早会被发现,我也暂时想不出什么脱困之法……”
她曾天真地以为桑栾也就是身手较寻常人身手好些。
不管希望如何渺茫,自己躲躲藏藏说不定真能混出去呢?
然后这个愿望在桑栾今日施展术法时,幻灭了。
桑栾现在再不能找她麻烦了,但这给事窟里,可不止一个桑栾。
“……不,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付樘灵光一闪,“这障眼法,顾姑娘可还能使出来?”
……
付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已然僵掉的人身上扒衣服穿。
也不曾想到,会扯着一具尸首,在昏暗的石廊中的踽踽独行。
那两个原先侃侃而谈的戍卒早早收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桑栾斥责后学了乖。
付樘不认得往外的路,但是却认得回去的路。
那破石牢内除了来抓人的桑栾和送吃食的戍卒,一日内几乎人没人会来这。
顾可怀用障眼法骗过了那两个戍卒,付樘得以拖着桑栾的尸首进入关押她的石牢门外。
将桑栾的尸身丢在角落里,付樘也管不得许多,瘫在墙边气喘吁吁。
“人已经放这里了,你不走吗?”顾可怀见付樘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态势,不禁有些奇怪。
“走,但不是现在。”
付樘轻轻摇头,“今日是这些……魔人,抓人的日子,桑栾没有及时交付,上面的人比起寻桑栾,应当更倾向于立马找个人补上我的缺。”
“因为再下一场雨……就会是他们防备最松弛的时候。”付樘将这些日子观察到的东西逐一推论。
“他们每收集了象征七情的人,便会有一日整个窟中找不到半个巡视之人,就是那来送饭的人都有时不至。”
“我怀疑,那段时间可能就是他们在折腾所谓的法阵。”
“所以,等下这里还会来人,等他们找人补上了我的缺,方才是从这里出去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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