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思量他

能敌少主者,为少主夫。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重光曾这样调侃过她。那时天色将晚,家人闲坐,还能共进暖气萦绕的一顿晚餐。

暖烘烘的屋子被天地碎雪掩盖了,镀上银白的颜色,院落中的山茶花却开得正盛,将冬意绽开。

那时候的灯火仿如散不开的雾,将人从外到内地点点浸润了,宁夫人还忧心她的婚事,而他的父亲却摇头温温地笑,告诫宁夫人事不多管,她轻易看不上谁。

重光开玩笑地说她只看得上强于自己的人,能敌过她的,才有站在她身边的可能。

却不想是一语成谶,暗合了她将近未尽的半生。

……

暖香袅袅散开,画屏掩住秋日午后的清光,商女自美人榻上浅眠半晌,如梦悠悠转醒。

枕边胡乱摊着一本古籍,因着主人的入睡现在页数也乱了。商女侧躺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脑袋,将古籍重新又拿了,凭着记忆一页一页地翻。

书页翻动的速度逐渐缓慢,到终于停止,目光也顿住。

『削灵匕,混沌时期遗落的凶兵,于机缘巧合之下经历了九重天泅水,又经历九重地狱火的双重锻造而形成。

有剥灵之力,若刺入鬼神要害,将魂飞魄散。』

削灵匕?商女轻抚了抚书页上的字,仿佛被这些字吓了一跳。

鬼门离奇幽幻,她对这里万事万物的了解并不充分,许多知识都要靠书籍来补充。

鬼神的死亡比之凡人难上许多,普通的兵器难以致伤,也是偶然翻阅到这样一则事,竟有凶兵可夺鬼神性命。

倒是颇为有趣。

但依这古籍记载,这削灵匕从再之前的混沌时代便落在了姬名山手里,也是凑巧。

如今倒是不知去向了。或许被姬名山藏了,商女猜测。

书册蓦地被合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昭示着女子此时骤变的心情。

——她想起姬名山,便平添了几分躁意。

她本不该想起他的,但她住他的穿他的,身边的小侍是他的,连身份也是属于他,又如何能真真正正地不想起?

竟连一本书也欺负人,要叫她看见他的名字?

商女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将秋罗唤了进来。她神色匆匆,秋罗还以为有何等要事,瞬间也紧张了起来,却听见她问:

“我很娇纵吗?”

秋罗翕动了嘴唇,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转而小心试探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商女凝紧两弯烟眉,不悦:“你就回答我。”

秋罗再拿眼瞧她,才说:“夫人娇纵点又何妨,您本就性子张扬些,要真拘了性子才不好。”

商女微哽,掌下力道收紧,将那书册也掐起了细细的褶。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性格中带些张狂凌厉,但也绝不是到了飞扬跋扈与娇纵的地步。

恃宠生娇,有恃无恐——她让这一句话给吓坏了。

是她迟钝了,她对感情并不敏锐,以至于所有人都知觉了姬名山的爱,她才后知后觉,也一并后知后觉了自己的变化。

她让姬名山给养娇了,养坏了,养成了一个仗着他的权势而蔑视一切的女子,也才有资本什么也不在乎。

而不知不觉中,她却已将姬名山的好当成了私有,也习以为常。

她忽然赌气,将手中掐紧的书册摔开了,秋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哪里不顺心。

而商女这会子瞧见秋罗懵懂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又骄纵了一把,连忙自己俯身将书册捡了起来,拍了拍随后稳稳当当地搁回架子上,要显得平静和淡定。

而这举动让秋罗的莫名其妙又多持续了一阵儿。

……

——她的情绪不稳定。

本就算不上好的状态如今愈发不稳定了,这叫姬名山也瞧出端倪。

这日九里照例来传了宁夫人的消息,宁夫人仍旧病着,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哪去。

她本就郁闷,又恰逢姬名山回宫,在瞧见他的一瞬间便烦躁得没边,被消极的感觉浸透了。

他身上有酒气。

商女隔着些距离都闻到了,啪地一声重重将茶盏搁了,她起身过去。姬名山正解了大氅,被她忽地伸手勾了衣襟,扯近了。

商女在酒意中嗅到了脂粉味,很是浅淡,但有。

“君上这是有什么酒会,也不知会我?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她向来直呼姬名山大名,极少跟其他人一样称他一声“君上”。

姬名山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估计是多饮了几盏酒,声音醇厚,蕴着绵绵的微醺醉意:“临时的,姑娘言重了。”

他对筵席间的事只字不提,自然也不会叫她知晓又出了点被其他女子纠缠的事,因为知道她不在乎,也不关心。

而商女被这句平淡的话点着了。

“姬名山,你总是这样!”商女甩开他的手,气息不顺,大步往旁边去。

姬名山不明白她又犯了什么脾气,在她甩袖离开的刹那拉住她的腕,不允许人远去,问:“怎么了?”

商女挣不开他的力道,盯着他刚要开口,却倏然意识到不论怎样开口都不对,都异样。

——姬名山没有什么不对。

而她一直都知道他被别人纠缠,不是直接的勾引,便是若有若无的试探,毕竟鬼界的男女都要比人类大胆些,观念思维也不同,他们纠缠谁都喜欢摆在明面上。

但这种事,她曾经见到或知道,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而她知道姬名山绝不可能着他们的道,也绝不可能接受外人,这就够了。

不,商女此刻又被自己心中这想法唬了一跳,自己竟然会生出庆幸姬名山不会有其他任何谁的庆幸。

她想起蛇族审美,想起姬名山也不过是贪图美色的肤浅家伙。

商女讨厌自己多想,厌恶这样想入非非,她本该坚定不移地当他是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于是愈发恼怒,跌入低谷,但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姬名山便将她手腕松开了,腕间微凉的温度淡了,雾似的萦绕,散不开,落不下。

“姑娘娇纵便娇纵些,怎么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商女愣神,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却叫那洞若观火的目光激得脊背生寒——姬名山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所思所想看破了,他比她更擅于剥开表面的茧,抽开名为心绪的丝。

而她将在此刻彻底失去精神的高地,他们较量之下的那杆天秤,因着她放置情感的加重,现在变得平衡,不再向她倾斜。

她曾凭借姬名山的偏爱,利用他、支配他,现在这些落在姬名山身上的都将随着局势的转变而反弹回来。

这反差令商女遍体生寒,胆战心惊,仿佛置身于危崖之侧,只是向下多望一眼便已是浩劫。

阴地本就气候寒凉,秋季的夜色几乎不带暖意,将她周身的温度也带走,姬名山拉她往一旁去,塞了暖炉到她手里。

斗角勾檐,铃铛声脆,他瞭一眼窗棂,将窗严严实实掩上,不透进一丝冷风。风扰乱了竹影,落在窗侧,宛如动态的泼墨。

“姑娘娇纵便娇纵些,不必多心。”

他再一次说起这句话。

商女在精神上俯瞰他时,他一如既往,做什么都负责和用心;现在他们势均力敌,他甚至可以反将一军,但也只是轻飘飘揭过。

他不叫她难堪,允许她生娇、无恐,这让商女明面上好受些,却也为这般的无限包容而在心底生起隐秘的无地自容来。

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原来她讨厌姬名山身边围着其他女子,讨厌他只是爱皮不爱骨,她为此愤怒、生气。

到头来,她为自己的生气而生气。

她凭什么要为姬名山的事起伏?!

商女侧眸,瞧见了那条小蛇,小蛇正缠着长颈花瓶兀自玩耍,吐着殷红信子舔过红茶花芯。

她想起在藏书阁看过的另一本记载,她专门去翻寻过有关蛇族的信息。

关于蛇族的本性,蛇戒为色,据说他们与人类不同,情.欲起时若不加纾解,在难耐的基础上也会伴随相当剧烈的负面情绪。

而这也是他们难以控制的原因之一。

而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知晓,姬名山即使有她,也并非动念便动手,他仍旧尝试克制,企图与本性相抗衡,即使抗衡的代价是被负面情绪吞噬。

她在他眼底撞见厌恶和厌倦,不明白姬名山碰她,到底是**重一些,还是爱意多几分。

风声呜咽,檐角的小铃兀自地摇动和清响,掌心的寒凉已经被暖炉的热度驱散了。

她被弄不明白的爱恨击中,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随即搁了暖炉,蓦然站起身到姬名山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往后推他,他往后退。

“你不过是受本性和审美驱使,别说那么冠冕堂皇。这世上你害我至深,做过些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姬名山握了她揪住自己领口的手,再往后退,拉她前进,琥珀色眼眸幽沉,“某为鬼将,不可不为。”

一进一退之间,也临了内室床帏,珠帘拂动,晶莹珠串乱撞,发出悦耳声响。

商女一把推他入内,欺身而上,“所以我更恨你!”

却刹那间天旋地转,位置互换,腰带被抽开。

……

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他们谈不开,也早已失去机会。

暗香入夜,小蛇将花瓶弄翻了,瓶中花枝散了一地,小蛇依旧寻着最爱的那枝,缠绕,舔舐花芯和娇嫩花瓣上的露水。

风欺柔苞,软坠浮波。

玉蕊含枝,露湿香雪。

夜色的云仿如一团雾气,看不清,摸不透,也落不着实地,一切的一切,意味不明……

我回来复健了……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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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思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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