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快近子时,几人叙话声也发小了,迷迷瞪瞪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坐也坐不住,姚珂拉过一个婢女在身侧,头倚着她的肩,如此安睡起来,周陆然也与石僧挨着坐在她对面,两人头抵着头,合着眼。

屋外的雨越落越大,像是闸口放出的洪流直从屋顶泻下,天边的闪电也像是无限蔓延的魔爪,遽然闪现,划下一片灰白残影,又眨眼间隐没在幽黑的夜色中。

虞循一行人离开已有一个时辰了,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便是他身边有萧盛与阿商这两人,宁知越也免不得忧心:是李漳听了方才的话生了异动,还是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轰鸣的雷声,哗啦的雨声一齐交响,别说院中,就是周陆然几人还清醒时,也需提高了语声交谈,还谈什么遇事叫唤人呢。

若不然去院子里找人?

宁知越立在照花楼檐下,庭中雨水胡乱四溅,扑得她身上也沾染了潮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寻人,骤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余威卷滚着浓厚云层,如数万马奔腾、擂鼓齐鸣,从远处而来。

熟睡的三人被这道雷声惊醒,惶惶然环绕屋内一周,除了衙门六个差役与姚珂的四个护卫仍在角落里静默坐着,宁知越不知何时离开她们身旁,又在廊檐下站着。

姚珂迷糊得张了张嘴,边上婢女回了句什么,姚珂与周陆然、石僧也露出愕然的表情。

周陆然更添几分焦色,在石僧跟前犹豫嘀咕了许久,才起身往宁知越这边来,问了一句,“宁姐姐,表哥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怎么还没回来呢?

宁知越终于下定决心,让周陆然留在屋里和大伙在一起,说完就要踏上已经被雨水飘湿地面的长廊。

“你去哪儿……”姚珂也跟了出来,见她要走,忙出声将人拦住。

许是与虞循回顾了一遍从前,也梳理过自己的心绪,如今再瞧姚珂,没有原谅也没有释怀,心中只有平静到波澜不惊,犹如与一个陌生人正面相对。

姚珂有侍卫丫鬟护着,周陆然和石僧年纪还小,那六个差役到底是南漳县衙门中人,也不知能不能靠得住。

宁知越没有散布自己的忧虑,淡淡道:“许是有了发现,耽误了时辰,我去看看,你们就待在这里吧。”

姚珂身侧一丫鬟颇有眼色,抢先道:“南漳县不太平,这宅子也荒废已久,五娘你一人去总不太妥,不如奴婢与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姚珂小鸡啄米样点头,又趁宁知越没开口拒绝前将那丫鬟推到她身侧,“就芙蕖去吧,霜英跟着我。”

宁知越原本确实想要拒绝,但多一个人跟着也没有坏处,便点头应下。

芙蕖乖觉地提了一个灯笼,与宁知越顺着长廊往外走,没走出照花楼多远,偏头往池塘去看,眼角余光还能瞧见廊檐下几个人头涌动,正是姚珂几人伸着头张望着,大有想跟随的意思。

微弱的光线里,芙蕖瞥见宁知越眼眸中浮动着不悦,忙为姚珂说话,“五娘不用担心,娘子只是爱使小性儿,你的话她还是肯听,你让娘子留在照花楼,他们必然不敢跟来。”

宁知越默然没应声,仍旧往池塘对岸看去……

离开她那座小院前,廊下那盏残破的灯笼并未熄灭,透过层层雨幕,丝丝条条的晶莹使得露出一道一掌来宽的门缝里透出的光影也朦胧不清,但烛光摇曳,照着檐下廊柱晃动,还能看得人心魄不定。

想来,胡长发死的那个夜里,若是也看到这般景象,会想上前去窥视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道门缝是他们从院子里出来前特意布置,就是为了趁着今夜这场大雨重现当夜胡长发失踪前的情形,可现在这两扇门并未有人动过的迹象,院里也不见人影,他们并未去这处?

“五娘,咱们要去那边院子吗?”

芙蕖问的,也是她心里犹豫的,现下是去寻人,还是再往院子里看看去?

乍地,一声惊叫划破雨夜,惊起宅子里隐匿的蝙蝠飞窜,也有几只寒鸦扑簌着翅膀从近处的檐下往偏远角落飞去。

这声音是从照花楼传来的,姚珂的惊叫,芙蕖辨认得十分清楚,她叫了一声“敏敏”。

两人正待折返回去,两个护卫打头,将姚珂与周陆然、石僧护在中间齐往这头奔来,反是那六个差役滞留在长廊端头,惶惶瑟瑟踌躇不前。

“敏敏、芙蕖,你们……你们快过来。”姚珂的声调里似带了哭腔,不知是喘不上气,还是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宁知越与芙蕖上前两步,先将几人上下打量,完好无损,不曾有事,再看还在长廊端头藏在廊柱后的六人,这才反应过来,姚珂方才说得是“你们快过来”。

她似领会到什么,扭头往连成整片的夜色中看去……

她记得与芙蕖上长廊时,廊下间隔布置了灯笼还燃着,方才确实间有凉风拂过,但芙蕖另取的灯笼都未曾有摇晃的迹象,这沿路的灯如何都灭了?

再一转头回想姚珂几人,话未曾问出口,余光瞥见照花楼霎时灯烛俱灭,只有芙蕖手中这盏灯笼还燃着,那六个差役见此情形,手脚并用地往他们这处聚拢,口中还鬼哭狼嚎道:“有鬼,果真有鬼,救命啊!”

落在末尾段后的两个侍卫登时拔出长刀,勒令几人冷静下来,宁知越也立马问出了何事。

姚珂余悸未消,抱着霜英的胳膊,哭哭啼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方才,你和芙蕖就站在这儿,我们几个在廊下看着,就瞧见那头廊下的灯笼一个一个灭了,起初还看不清,但就在你们一丈外有个黑影朝你们扑来,只芙蕖手里灯还燃着,那黑影也不见了,但你看楼里,我们才离开,那边也都暗了。”

周陆然与石僧也凄惶道:“宁姐姐,是真的,方才真有一个黑影,窜行得极快,接近你们就不见了影。”

宁知越与芙蕖一对眼,回望那头望不到底的幽深黑色,她方才想着角落那方院子出神,并不曾留意到这些,可芙蕖也是从小习武,若有人靠近,怎会毫无察觉?

她夺过侍卫手中长刀,与几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往那出幽暗中走去,芙蕖也将灯笼递给霜英紧跟了上去。

姚珂想出声将人唤回来,终是不敢坏了她的事,只得眼见得两人身影渐渐融入一片暗色中。

**

顺着长廊往前走出几步,宁知越提刀朝着未明的前路,身后有芙蕖警醒着无需顾虑。

这样的浓黑的夜色于宁知越而言并不算什么,曾经无数的夜里,她也如此在家中众人休憩后,悄然融入夜色,到院中来窥探曾经阿娘走过的地方,想象着阿娘还在,与其一同漫步游园。

从她院子里出来,卵石小道走完一圈需要多少步,夹道两侧种植的苗木花卉是哪一种,一整圈长廊走完需要多久,她都铭记在心,而今就算闭上眼,这个院子她都能自如地走下去。

她与芙蕖收敛的气息,一步一步往前探去,忽而,“啪嗒”一声,一滴水滴答在她脖颈后,冰得人汗毛竖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芙蕖察觉到她的异样,轻抚上她的背脊,摩挲了一下、两下、三下……

两人脚步顿时停住,僵在原地,芙蕖抚在她背心的手转到右肩轻轻捏了一下……宁知越比她靠前半步,当该听得更清楚,离她们不到五步的距离,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宁知越看不清那人面目,却能感觉到那人轮廓,她与芙蕖停留在原地未动,那人也按捺住。

或许更早之前,在姚珂等人看到他的时候,他便已在这一处等着了,至于等着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以静制动不是宁知越的行事作风,此人如此鬼祟,却又敢趁着陈宅有人之时直奔着她来……也或许对虞循等人下过手了……

想到此处,宁知越忍不下去,一个跃步,手中的长刀也朝前猛地一挥……劈了个空,那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踩得空洞的地板“咯吱”一声响,等宁知越起身再要挥刀而下之际,迅猛往前奔去。

“追。”廊外雨声哒啦作响,却也掩盖不住他踩得“咚咚”作响的脚步声,有了这道微弱的音迹,宁知越和芙蕖都找到了方向,奋力追至黑夜的更深处。

**

宁知越与芙蕖发出的动静虽与姚珂几人隔了一段,但前头引路的两个侍卫与霜英也发现了端倪,安抚姚珂道:“娘子别怕,不是鬼影,是有恶人作祟。”

姚珂听了确是舒心不少,但只一转念,不免懊恼,当真是糊涂了,这传闻中的陈玉鬼魂就是宁知越,她人就在大家跟前别人不知,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吗,怎么也跟着那群差役犯傻?

再有,就算那不是神神鬼鬼的东西,是人不是更可怕吗?她又忧心起来,“虞七郎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敏敏和芙蕖在怎么武艺超群也只有两个人,谁知道藏在暗处的有多少人,咱们跟过去,多少也能帮衬一点。”

周陆然自然叫好,表哥没了踪影好歹身边也有四个人跟着,宁姐姐可只有一个,还是确凿追捕凶手去了,就该去为宁姐姐助威出力。

他坚定地与姚珂互相说服对方和几个侍卫、婢女,却不曾听石僧说什么,正纳罕他平日一直与自己同声共气,怎么这会哑巴了,莫不是怕了?

周陆然偏头去看石僧,只见他呆呆愣愣从他后背斜扫过去,望着漆黑的雨幕中某一处出神。

“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石僧仍旧痴呆地望着那一处,眸光不曾有一丝转动,只抬起手指向视线的终点所在,“你们看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人?”

这深夜的宅子本就幽暗不可测,灯笼又将他们几人都笼罩在其中,光圈外愈发不见丝毫影像。

姚珂命霜英将灯笼提远一点,自己与周陆然又在两个护卫的防护下往前走了几步,骤然,又是一道闪电从天边某一点炸裂处数万条光线,灰白的光只眨了一眼,将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扫过……

只这一瞬,姚珂看清了石僧所指的方向,那是处与他们所在长廊隔了不远,却是在廊檐外靠近池塘边,又一个女子怆然立在水边,周边杂草隐去半身高,但那人侧脸却还看得清晰……那是宁知越……

姚珂尚来不及震惊,便在灰白光亮下看着宁知越纵深跳进了水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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