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那一回,阿爷才从南漳县匆忙赶回越州来探视她与阿娘,一路风尘仆仆,衣衫不洁,形容未整,整个人看起来落魄潦倒,正叫从她那儿受了气的姚珂瞧见,气哄哄地命人将阿爷拦住,赶出府外去。

那是在宁家,宁家仆人如何认不得阿爷,却也不敢得罪小小年纪的姚珂,只得小心赔罪解释,但姚珂好似抓住了一样能羞辱她的法子,将在她身上使不出劲的羞辱全发泄于阿爷身上。

她数落阿爷是卑贱的商人,她则是卑贱的商户女,他们一家不过是想要攀附宁家和平南王府的卑鄙之人,形容粗鄙,言辞恶毒,全然不像一个六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阿爷受此羞辱,下人们也是瞒不住,将此事回禀了伯父。

那时伯父正在平南王处,二人得知此事匆忙赶来,却是压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着阿爷的面训斥了一顿姚珂,此事便要如此了了。

宁知越嗤笑,“是不是很可笑,你们都说宁公美名在外,德隆望尊,可是他不过是权衡了自己利益,牺牲阿姐……叔父的伪君子而已。”

可是,这种发生在最亲的人身上,她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阿爷的羞恼,阿娘的啼哭,伯父的沉肃还有伯母的哀怜,终是没有瞒住其他人。

她那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姚珂欺负了她阿爷,便在姚琡带她去平南王府时,趁着众人未曾留意,将姚珂痛揍了一顿。

这一顿揍几乎是当着姚珂生母,平南王侧妃的面揍的,她也因此险被平南王侧妃报复。

幸而阿姐闻讯匆匆赶来,弄清其中缘由后不由怒意勃发,并不顾及此事已被严禁提起,就在平南王府当着众人的面,一定要给个说法。

阿姐说:姚珂年纪小,确实不可能说得来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耳濡目染,听了亲近之人之言,方才说了这样的话。

阿姐向来护短,又从不忌讳直言,这番话无疑是在指平南王府里有人如此与姚珂说过这样的话,而敢在姚珂面前如此说的,除了姚珂身边奴仆,便是平南王、平南王妃以及平南王侧妃三人。

姚珂养在平南王侧妃身边,平南王妃自然不会有机会对姚珂说这些,而平南王常在军中,教养儿女也有王妃操持,更于其无关,又有姚珂身边人皆为王妃选拨,王妃又一向重视品性,这些奴仆更是不敢教唆主子这般污秽之言。

矛头所指,唯有平南王侧妃。

此事再度闹到平南王与伯父那儿,只有阿姐在,无论想要如何敷衍了事全了王府体面,也是不能。

平南王或许是良心发现,觉得亏待了宁家诸多,更是无颜对面阿姐,将姚珂交与王妃抚养,至于平南王侧妃责骂一顿,就此送往郊外庄子上,永不得再回王府。

只是即便如此,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伯父最初的处理也使得两人生出隔阂,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然而祸不单行,阿爷那一次回南漳县时,随行人中,有一个跟随多年的同乡私下收受了县里商人贿赂,将本与其他商户约定好的货物暗中提高货价,以次充好,再将原本的货物全部给予那个贿赂之人。

此事未曾揭露之时,阿爷也蒙在鼓里,县中商户不知内情,全以为是阿爷之故,对其横加指责唾骂,等事情暴露,众人知晓真相,仍需求得阿爷合作,便百般婉言奉承。

人情凉薄,禁不住一丁点风吹雨打,阿娘数次与她感慨,若不是因这两遭,阿爷不会心内瘀结难消,误入了歧途。

后来,阿爷与官府来往,又扼住南漳县一众商户咽喉,使得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而这不久后,阿爷再到越州去,他那副春风得意的张扬肝肠很快使得伯父发现端倪,争执由此而起,伯父轻视耽溺于商途迷了心窍,阿爷以为伯父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二人终于不能相容,就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姚琡并不是拿我毫无办法,也不是真的傻到被我利用都不知道,身处在那样的家族中,又在京中历练数年,若只靠平南王府与二哥周旋,皇帝早已抓住他的把柄,祸连越州。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幸他还存有几分良心,才任由我利用,又纵容维护我的所言所行,他想弥补当年对陈家的亏欠,也想为姚珂当年的所作所为赎罪,只是他身份终究摆在那里,他管不了,也担心贸贸然插手会牵连到平南王府,所以他去求你帮忙了,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循也不好再否认了,他点点头,默然看了一阵,问:“你……恨姚珂吗?”

“恨?当然痛恨,童言无忌、少不经事又如何,话经她口中说出,于叔父是最身刺入骨的疼痛,可只恨她,似乎又不够,姚珂只是一个起端,平南王与阿爷为顾大局的敷衍又是一层伤害,可继续溯源下去,似乎也要追责到皇帝无端的疑心上。

“再观叔父这头,当初背叛了他的那个同乡、南漳县里不辩是非横加猜测的那些商户不也是促成陈家今日的凶手?真要恨,这些人都不能放过……

“但不放过又能怎样?头是这些人起的,选择却也是叔父自己定下的,他铁了心走这条路,不肯回头,累得陈家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我纵使想恨,这么多人也不知该去恨谁了。只是……”

她一转话音,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姚珂得意地与周陆然和石僧说着什么,那两个将信将疑,还算谨慎,只呆呆地听着。

“虽算不得深恶痛绝,却也不想看到她,惹得我心中不快。”

虞循了然,不恨,但当年的事总归在心里留了个疙瘩,她对姚珂姚琡无甚好感,对平南府也甚是冷淡,当初对朝廷冷嘲热讽的源头也不止于宁知清的婚事这一桩。

若她只是宁知越,这些感触或许也与她阿姐和几位兄长一般,虽有愤懑,却终要止于对宁公的敬畏。

偏她不止是宁知越,还是这场悲剧中饱尝灾祸的局中人。

姚琡虽然信任他,希望他能帮着宁知越达成目的,却也只说了当年陈宁两家是如何断了来往,另一桩便是姚珲利用宁知越急切追查陈家变故之心,欲搅乱汜州安宁。

他起先也想不明白,陈玉在宁家时当也是与这几人玩闹在一处,但除去宁知越的言语,姚琡所述情由中,对陈玉其人提及的尤为模糊,他还颇觉怪异,直到那日听了姚珂的话,骤然想通其中关窍,恍然明白了宁知越比宁家其他人都更关心陈家,且行事张扬冒进的关键缘由。

他说不出当时是怎样的震惊、自愧,更难以想象当初她得知陈家变故想要迫切弄清内情的心情,却遭遇宁知行与宁知明的阻拦。

虽有顾虑她安危的心,却也难免又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希冀她能委曲求全。

这一路走来,她该是多迷茫、多无助,以至于对谁都不信任。

忽然,宁知越艰涩问道:“我瞒了你许多事,也没有向你求助,反而多番利用你打听消息,即便是到了现在,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还瞒了你许多事,便是姚琡也不知情,你……不生气吗?”

虞循顿住,缓缓叹息道:“起初是生气的,但知晓你的目的,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不解你为何选了这样的方式,一个人去面对,再后来世子……我知晓了一部分内情,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除了,更谈不上生你的气……”

他缓了缓,沉肃凝重道:“我知道,汜州背后潜藏着的疑问你已掌握颇多的线索,也有锁定的目标,你不相旁人也好,不信官府也罢,你的秘密我不会再追问,你我仍旧如这几日一般,只你不必再在我面前有所顾虑,若是需要我帮忙也可直说,点到为止。”

宁知越有片刻怔神,“你都知道我谁都不信,又心怀鬼胎,还敢顺着我?”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他轻笑,无奈道:“于私,我信你是应该的,于公,你知晓我不知晓的线索,以你为主查案,汜州背后的这团谜题才能尽早解开,比起自己去搜查的线索,我觉得你口中的话更可信。”

听了这话,宁知越心中微暖,但想到什么,更觉怅然,就这么直直望着他,眸光中蓄满酸楚,“可若是我,我会很生气,气到想要报复,想要以后再也不信他,再也不见他,再也……就当从来不认识他……”

如此决然果断,是她一贯的性子,但她说这话是目光凄然,语调又显得幽愤,叫虞循很难忽视,于是也郑重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你一直可以信任的……朋友。”

夜色更浓了,倾盆的暴雨声夹杂着轰轰的雷声滚滚而来,大有翻天覆地之势,宁知越就这望着他,看着看着,那些怆然之色也渐渐隐于眼底,勾出一抹笑,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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