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沈泠一直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脸上难掩疲惫与挫败。
“她根本就没打算投。”经纪人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她只是在履行一个评估流程而已。我听说,他们那个新基金,重点根本不在这种纯文艺片上。”
沈泠闭上眼,池早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在脑海中浮现。她不是来寻求合作的,她是来被“评估”的,而评估的结果,早在开始前似乎就已经注定。
“没关系。”沈泠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比来时更添了几分锐利,“我们另找办法。”
而会议室里,投资总监小心翼翼地问池早:“池总,您觉得这个项目……”
池早正在平板上快速浏览着刚刚记录的要点,头也没抬:“情怀有余,商业不足。pass掉。”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刚才那个承载着别人梦想与心血的项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需要被清理掉的待办事项。
“可是……沈泠毕竟是影后,她的参与本身就有一定的号召力……”
池早终于抬起头,看了总监一眼,那眼神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影后的号召力,需要匹配正确的项目和运营。否则,只是消耗自身价值。”她站起身,拿起平板,“下一个会议是什么时候?”
她走向门口,步伐利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刚刚被宣判“死刑”的项目方向。
电梯一路下行,沈泠看着数字不断跳动,心中的情绪逐渐沉淀,凝结成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
她意识到,她和池早,或许注定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一个在感性的世界里追寻光影与共鸣,一个在理性的王国里构建数字与规则。
这次短暂的商务会面,比晚宴那次更加清晰地划下了这道界限。
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理念的碾压和价值的否定。
沈泠走出晟景资本气派的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那片玻璃幕墙构成的、冰冷而耀眼的建筑。
她知道,她和那位年轻的、傲慢的池总,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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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总监张铭跟着池早回到了她的办公室。巨大的弧形办公桌一尘不染,除了三台显示器、一个平板和一支笔,没有多余物品。窗外是浩瀚的城市景观,仿佛将整个商业世界踩在脚下。
池早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已经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取着下一个会议的资料,显然已将《雨夜》项目抛诸脑后。
张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他在晟景多年,深知池早的风格,但也正因为了解,他才觉得或许有必要再说一句。沈泠的演绎和那份对项目的热忱,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池总,”张铭斟酌着开口,“关于《雨夜》这个项目,我们是否再考虑一下?”
池早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语气平淡:“理由?”
“沈泠的票房号召力和业内口碑是实打实的,她亲自担任主演和联合制片,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品牌背书。虽然文艺片市场波动大,但如果运作得当,冲击奖项的可能性不低。一旦获奖,带来的品牌溢价和后续版权收益,可能会超出我们目前的模型预测。”张铭尽量用数据说话,“而且,适当配置少量此类高品质艺术项目,有助于提升我们基金在文化领域的格调和影响力,这对于我们长期品牌建设和吸引特定类型的顶尖创作人才是有利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点,也是他个人觉得略有希望的一点:“这个项目的情感内核,关于记忆与失去,其实具有一定的普世性,如果营销切入点精准,未必不能引发小众圈层的热烈讨论,甚至形成破圈效应。沈泠刚才提到的那个‘无声的告别’的细节,我觉得很有力量。”
池早终于停下了滑动屏幕的手指,抬起眼。她的眼神冷静得像冰原上的勘测仪。
“张总监,”她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冷静,“我们来逐一分析你的‘理由’。”
“第一,票房号召力。”她将平板转向张铭,上面调出了一份数据报告,“沈泠近三年主演的五部电影,三部文艺片平均票房不足五千万,最高一部因其导演知名度达到八千万。另外两部商业类型片,票房分别为三亿和五亿,但根据第三方数据分析,其个人贡献的票房拉力评估仅为中等。所谓‘号召力’,在缺乏强商业类型和顶级制作加持的情况下,是一个需要打折扣的变量。”
“第二,奖项。”池早的手指轻点桌面,“奖项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不确定性极高,且无法纳入投资模型。我们不能用一个‘可能’的奖项,去覆盖一个‘确定’的高风险和长周期。晟景的风格,是追求确定性和效率。”
“第三,品牌格调与人才吸引。”她微微向后靠,眼神锐利,“晟景不需要用投资文艺片来提升格调。我们的格调,来自于我们为投资者创造的稳定且优异的回报率。吸引顶尖人才,靠的是我们所能提供的资源、平台和成功的项目案例,而不是一个赔本赚吆喝的文艺项目。情感驱动,不是我们的投资逻辑。”
“最后,关于你提到的‘情感内核’和‘破圈可能’。”池早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苛刻的审视,“张总监,我们的工作是风险评估和回报预测,不是文学赏析。每一个未经验证的‘可能’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成本陷阱。你如何量化那个‘无声的告别’的力量?如何确保它能精准触达你设想的小众圈层?又如何保证这种触达能有效转化为票房或流量?”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逻辑锁链,将张铭提出的所有“可能性”牢牢捆住,沉入现实的冰海。
“我理解艺术创作需要空间,也尊重沈小姐的个人追求。”池早最后总结,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但晟景资本不是慈善基金会,也不是文化扶持机构。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来自信任我们的投资者,我们的首要且唯一的责任,就是在可控风险内,为他们创造最大价值。《雨夜》这个项目,从商业模式、回报周期到风险控制,都与我们的核心策略不符。”
她重新拿起平板,目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日程上。
“这个议题,到此为止。”
张铭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深知,池早的分析无懈可击。她并非没有看到项目的闪光点,而是在她的价值体系里,那些闪光点不足以照亮其背后巨大的商业阴影。她的决策,完全基于冷冰冰的数据、严密的逻辑和对基金责任的绝对坚持。
“我明白了,池总。”张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池早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在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确实欣赏沈泠在会议上的表现,那份执着和真诚,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一丝艺术家式的笨拙,在她见惯了圆滑与算计的圈子里,显得有些……特别。
但也仅止于此。
在池早的世界里,理性是唯一的航标,逻辑是坚固的甲板。任何可能偏离航向、损害船只稳定性的因素,无论看起来多么美好,都必须被毫不犹豫地排除。
她低下头,开始处理下一份文件。《雨夜》项目相关的所有情绪和考量,已被她彻底从脑海中清除,如同删除一个无关紧要的缓存文件。
她的世界,再次只剩下清晰的目标、既定的策略和不容动摇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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