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方镱之后,许纤云又回到了自己空荡荡的住处,没事可做、没朋友可联系、也没宠物可聊以慰藉,这种闲散倒是闲出了一丝孤家寡人的味道。
这么想着,玄关的穿堂风都开始冷了起来。
——不对,她向来出门前会关好门窗,哪里来的穿堂风?
刹那间心念电转,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反应更快,侧身避过直朝面门挥来的寒刃,她这才看见没开灯的玄关里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一招不中,欺身上前便一把攥住许纤云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狠力将她拽进屋内。
那人的手像铁钳一样几乎陷进肉里,许纤云拼蛮力不是这人的对手,若是生拉硬拽的话,自己的手腕是真的有可能折断的。
她只好顺着往屋里走了两步,然后在进门后抓住时机,猛地向前一闪,起腿顶膝,直中黑衣人胸骨,将人钉在墙上,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许纤云还警惕着对方持刀的手,一击中后并不恋战,而是趁他还没回神之时,又使出了她一贯鄙夷的招数——断子绝孙脚。
没办法,狭小空间内械斗她也不是很拿的准,总不至于拿自己生命安全开玩笑,只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啊啊啊——”只听得一声痛苦的哀嚎之后,黑衣人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脱力似的顺着墙滑了下去,一滩烂泥似的抹在地上,手痉挛着捂住裤.裆。
许纤云低头烂了一眼自己的鞋子,非常掀起地“啧”了一声,暗骂道:“这鞋子不干净了,真晦气,呸!”
她从门口鞋柜与墙面的夹缝中勾出一卷绳索,三盘两下将那黑衣人五花大绑成大闸蟹,然后才慢悠悠地报了警。
她都快气笑了,觉得自己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拍什么警匪犯罪片,一桩接着一桩的,还他妈的跌宕起伏悬疑丛生,简直没完了!
这已经是她短短一周之内的“三进宫”了,不知道的还意味是惯犯进局子呢,云苏市局都快成她第二故乡了。
刚开完案情会的边迟跟随着牧飞星下楼梯,正碰上被带回来做笔录的许纤云,登时倒退两步,猛吸一口凉气,然后英勇就义似的噔噔噔上前,挡在两人之间,阻隔住许纤云看向牧飞星的视线。
他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防止许纤云暴走冲上来揍牧飞星,嘴里振振有词:“纤云姐别冲动!上次揍的淤青才刚消下去呢!再揍咱们云苏市局头牌花魁就要毁容了!”
许纤云:“......”
牧飞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牧飞星冷着脸扒开边迟,一抬下巴问领着许纤云进来的小警察:“怎么回事?”
小警察大概是刚工作不久,领导一发话就下意识原地立正,严肃地回答道:“入室持刀抢劫,这位女士是受害者。”
身后几个警察押着半身不遂、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的黑衣歹徒进来,与悠哉游哉的许纤云形成鲜明对比,竟然透出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来,乍一看倒像是他才是受害者似的。
这下许纤云是彻底在云苏市局出名了——忒能打了这也,放到古代那必定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或者雄踞一方的草莽英雄。
牧飞星闻言皱眉,上前抬手摘掉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十分狼狈但仍然能窥见狠厉的面庞。
“M?t tr?ng, th? t?i ra, n?u kh?ng t?i s? gi?t anh ??n ch?t......(白脸,放开我,否则我就杀了你......)”黑衣人哪怕是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也仍然不放弃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说罢便要扑向牧飞星。
许纤云却听懂了,神色倏然一变,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整个人半拖半拽地向前带了几步,然后往墙上一扔,在他撞上墙又回弹的瞬间,一记垫步侧踹正中他胸口。
喀喇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骨头裂了还是墙皮裂了。
许纤云修长的腿笔直地将人钉在墙上,纹丝不动——这是二十多年来着格斗领域不曾懈怠过的表现。
那黑衣人狞笑着强出一口血来,嘴唇动了几下,再没能发出声音。
许纤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出一句越南语:“?ánh m?t con chó là tùy thu?c vào ch? nh?n c?a nó.(打狗也得看主人)”
旁观了全程的边迟目瞪口呆,又捡不起掉在地上的下巴了,他梦呓似的自言自语道:“我的个乖乖,他俩在说啥啊?”
牧飞星倒是没什么神色变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许纤云失手把人打坏了,只是淡淡道:“带下去做笔录吧,别在这儿现眼。”
边迟忙不迭将那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捡走了,把最危险的人留给牧飞星处置,也不知道刚才当在两人中间的勇气是从何而来的,反正现在他是脚底一抹油便带人溜走了。
打完人之后,许纤云便垂眸站在原地,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垂在两侧的拳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之后才见她神色有所缓和。
牧飞星等她冷静下来才问:“你们刚才说的是缅甸语?”
许纤云看也不看他,只是摇头:“越南语,我之前在东南亚呆过一段时间,学过一些。”
牧飞星对于这一点倒是不意外,但联想到最近在侦办的连环案,他神色不禁冷了下来,追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许纤云耸耸肩,不以为意:“他说要打死你,我说打狗要看主人,就这些——不好意思啊,一时嘴快骂了你。”
牧飞星:“......”
他的涵养也算是惊人的了,只是抿了抿唇,然后招呼景秀过来一起做笔录。
“这个黑衣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回家开门的时候突然冲出来的。”
“最近出行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疑似被跟踪的情况?”
“不知道,我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之前什么时候去的东南亚?去做什么?”
“一年前,刚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时候,去那边做医疗援助,顺便学点东南亚拳术,不过后来我被调到西非了,这一点你们应该很容易核实。”
牧飞星朝景秀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翻出之前调查过的许纤云的档案递给牧飞星,虽然这份档案牧飞星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还是又扫视一遍,然后才放到一边。
许纤云的住处暂时不安全了,她被留下在市局对面的招待所对付一宿,顺便方便随时传唤。
她倒是无所谓,非常地随遇而安,反正又不是睡大街,没啥大不了的。
夜幕深浓,乌云遮月。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市局依然灯火通明,里面来去匆匆的警察还在通宵处理进来的案情。
许纤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放下窗帘,将外界的景色隔绝开来。
其实她有点庆幸,因为已经把方镱送走了,她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东风航天城实行封闭式管理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不至于打扰到她。更庆幸自己今天没有贸然邀请她来自己家里作客,不然后面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也不好说。毕竟方镱不擅长械斗,万一遇上了肯定会吃亏。
说到底她的毕生理想只是退休养生,过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卷过半生归来仍然活着。
但命运却总跟她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好不容易安放了年少时的暗恨情愁,又要经历相似的生死两别,还没等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又被莫名其妙卷入这些案子里,至今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而当她满腹愁肠坐在窗边,却连个可以说话谈天的人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将窗帘撩开一个小角,透过那一小片玻璃看着市局。
其实只能看见大门口和大厅里的部分场景,办公室什么的都在更里面所以看不见。
但是她还是能时不时地看见牧飞星的身影,有时是领着几个人快步走过去,有时是自己拿着厚厚的一沓案卷边看边踱步。
虽然差别甚远,但某种相似的气质却和当初那个勤学苦练的少年重合。
她记得小时候的牧飞星就卷得可怕,虽说资质并不卓越,但也没差到哪去,又是馆里唯一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也不懈怠的人,风雨无阻。
小小的躯壳里装着什么样的灵魂呢?那时候的小纤云也时常思考这个问题。
可惜没等她给小飞星下定论,师门变故就一桩桩一件件地接踵而至。
一批又一批的师兄师姐出师后下山谋生,曾经热热闹闹的跆英武道馆变得冷清,小小年纪的她还没来得及学会告别,就体会到了独自修炼的“高处不胜寒”。
后来好不容易适应了只有一师二徒的清修生活,功夫水平也日渐长进,师父却告诉他们准备好一年后出师。
她还没来得及问师父,等他俩出师之后师父打算去干什么,继续收徒?或者云游四方做个闲散侠客?也没来得及问师父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有没有什么建议。
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好多话没来得及说,阴阳两隔就砸在了师徒三人之间,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久之后师娘沈恋也郁郁而终,跟着师父一起去了遥远的国度。
那之后许纤云独自上山,整理好武道馆内的陈设,然后锁上大门,转身离去。
一去就是整整十年不敢回首。
她会永远记得山上度过的十三年时光,也会记得最后离开时满山青葱苍翠的林海,记得山门合上的时候木头撞击的声响。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不相信,牧飞星当年拒不应战是因为害怕或者不自信,当时那小子的功夫已经足以和她大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了,一定不会是这个原因。
也不相信他真的有过想要害师父或者害自己的想法,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难道还不足够看透人心吗?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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