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大家都走了,就剩庄遂平、麦秋和纪沅。庄遂平不敢看麦秋,反倒问纪沅:“沅沅,你……”
“我什么我?”纪沅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的伪装,“我不用你关心!”
“那……”
“那什么那?”纪沅两手往裤兜里一揣,潇洒走了出去,“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庄遂平有点尴尬,抬头看看麦秋:“嗯……那个……我们……”
麦秋忍不住笑起来,问:“这两天纪老师又教你什么了?”
“嗯,他昨晚说,”庄遂平诚实地回答,“叫我约你去好一点的地方吃饭,喝点小酒。”
“哈哈哈哈……”麦秋笑出了声,“那你想到约我去哪里吃饭了没有?”
他呆呆地摇头:“我不知道哪里好一点。”
“正好我知道,不如我约你去喝点小酒吧。”
庄遂平脸“唰”一下红了,脑子还没想好该怎么反应呢,头却像捣蒜似的点了好几下。麦秋笑得合不拢嘴,挽着他的手一块儿走了。
倒是纪沅出师不利,正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荡着,恰好碰上纪慎从办公室里出来,好像要回家的样子。纪沅深呼吸,眼眸一低就要装作没看见,可纪慎却叫住了他。
“沅沅。”
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过来,面无表情,也没有话。
纪慎锁上办公室的门,朝他走了两步,中间仍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仿佛挪动脚步只是为了方便让他听清自己的声音。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
纪沅不自在地从裤兜里抽出手,耸耸肩膀:“我在考虑,回来读书。”
这个回答出乎纪慎的意料,他蹙蹙眉头:“不是都工作了,为什么又回来读书?”
“读书也是工作需要。再说了,工作了再回来读书的人多得是,为什么我不行?”
纪慎举起手,做了个打住的姿势,示意自己并不想争执:“哪个老师?”
“放心好了,不会是你。”
纪慎笑了出来:“是我多嘴了,反正你要读书,你爷爷会为你安排的。”
他这样坦然,纪沅倒有些过意不去,眼睛左右瞟了几下,又摸摸鼻子,道:“是童院。”
纪慎摇了摇头:“你爷爷真行,童院跟他差不多的年纪,都要退休了,还要人家……”
“只是退行政而已,童院会继续带学生的。”
“既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随你。”
楼外夕阳已缓缓下坠,白天的喧哗渐渐归于沉寂,纪沅忽然有些感慨,他们父子之间那些互不相容的厮杀也像日间的喧闹,终于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褪色,变成了记忆里略带昏黄的记忆。
“你当老师,还挺好的,我师兄很幸运。”
“不是的,他经历了很多事,我不是一开始就会当老师,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当爸爸。”
纪沅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有点不甘心似的,问:“如果,我说如果,以后我也这样去参加学术活动,你会不会来?”
“当然不会啊,避嫌懂不懂?”
纪沅被逗笑了:“行,那我走了。”说着也没一声再见,扭头就往楼梯口走。纪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鼻尖一酸,双脚已不自觉追了上去。
“沅沅!”
纪沅已经下了半层楼,转身抬头,用眼神问他有什么事。
“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纪沅这回是真笑了,没有讽刺,没有无奈,很单纯的笑:“如果有,我会告诉你的。”
纪慎也笑了,轻轻点头。
纪沅抬手挥挥:“走了。”
学院一楼,柏阅冬陪周先生去交了一份材料。刚从人家办公室出来,周先生便道:“师父还没有跟你一起走过这栋楼,你陪师父走走吧。”
柏阅冬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办公室、教室?”
周先生笑着拍拍他的手,边走边问:“你在哪里跟你秦师父上课?”
“在二楼。”柏阅冬没有选择的余地,陪着师父慢慢上了二楼。二楼好几个大教室,是本科生上必修专业课的地方。他站在窗边,指着讲台,“他在那儿念词,我就站在后面吹笛子。”
周先生笑了笑:“小也跟我说,很多人来围观,大家都想来上秦老师的课,叫我也来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师父想听我吹笛子,我在家里吹给师父听。”
师徒俩慢慢地上了三楼,柏阅冬道:“三楼是各个专业的会议室,还有老师们的办公室。师父不是常来上课吗?还要看?”
周先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柏阅冬给他介绍。柏阅冬指着最近的一间办公室说:“这是院长办公室,听说明年童院就要退下来了,大概是纪老师坐进去吧。”
“这是纪老师的办公室,读研的时候,我还挨过他几次打。那个拐角,是……”
“是你秦师父的办公室。”
柏阅冬点了点头:“他的办公室比别人的小,位置也不好,见不到太阳,可能是因为没什么职务吧。他以前很要强,什么都想争第一,让我最早**文,最早去参加学术会议,结果现在,连学生都不愿意带了。”
他们都知道,秦昭阳的症结就在柏阅冬的眼睛,可是,那是再也回不来了的。
柏阅冬似乎有些触动,不自觉地松开了师父的手,喃喃道:“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父亲,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认识师父,也不会坚持到今天。师父,我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我也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周先生静静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看着孩子眼中的泪光,淡淡笑道:“再往前走走吧。”
再往前,是一间被锁了很久的办公室,墙上仍挂着“校对室”的牌子,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做校对了。
“是在这里,对吗?”周先生问。
柏阅冬平静地点了点头。
周先生不知从哪里拿到了校对室的钥匙,安静地递到他跟前。
柏阅冬脑子里闪过很多疑惑,可不待问出口,他又有了答案:“师父说的,时机到了,是这个意思吗?”
周先生仍摊着手心,等待他拿走那把钥匙:“冬儿,你已经能像从前一样独自走到人前去了,也许你在梦里很多次回到这个地方,也做好了再次回来的准备,师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但是师父想陪着你。”
柏阅冬笑着点点头,拿过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里头闷了许久的难闻气味立刻顺着门缝涌了出来。
柏阅冬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慢慢推开了门。校对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桌子椅子整整齐齐,就连他们当年校对到一半的书稿还放在桌上。
保温壶的碎片早就被清扫干净了,颗粒分明的灰尘漂浮在半空,夕阳的余晖远远地洒下来,就像他们在这里埋头校对或写文章的每个普通傍晚。
“我那时候,坐在这个位置。遂平坐那里,他的对面,”柏阅冬的手指缓缓转了个方向,“是姜新宇。”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头就磕在那张桌子的桌脚上,保温壶好像是砸在我的眼前,又好像砸在别的什么地方。师父,我都有些记不得了。”
“冬儿,”周先生没有安慰他,只道,“前些日子,麦秋跟我说,他们在做各种别集的出版工作,元好问的词,还没有人做。”
“冬儿,不要像你秦老师,因为出了事就再不敢收学生。从对往事的恐惧中走出来,继续做完它。”
柏阅冬轻轻地笑了笑:“师父跟麦师姐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没有,我只说,你会做得比别人好。”
“那,如果我不努力做的好,师父就要失信于人了。”柏阅冬好似忘记了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颇不在意地关上了门,陪师父继续往前走,“我听辰辰说,师父曾经大言不惭,说一定会让我留下来。师父跟我做个交换吧,我答应师父完成元好问词的校对,师父告诉我如何保证我一定能留下。”
“这还不简单?师父年纪大了,生活和研究都有不方便的地方,需要人嘛!”
柏阅冬立刻想起以前学校打算给师父配一个研究助理,师父拒绝了,却说这个位置可以留着,原来这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那师父以前拒绝了,现在说要,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师父年纪上来了,身体嘛,该好就好,该不好就不好。”
师徒俩说着话,渐渐走远了。
完结啦!
这篇文也写了很久,而且大半部分都是工作之后写的,更新不稳定,感谢各位朋友长久的陪伴!是因为你们,才有这个故事!
其实我最早是想写一个悲剧英雄的故事,也就是冬冬,最早的设想是他失去了眼睛之后就离开了学校,但是实在舍不得,于是又有了周先生。但是这篇文最后明显成了一篇群像文,木讷踏实的遂平获得了勇气,聪明机敏的阅冬成长得稳重平和,懵懂可爱的巍思也更加成熟懂事,至于温和慈爱的严先生、沉静从容的周先生、犀利严格的老纪、口齿伶俐却最终沉默下来的秦老师,每一个老师都成了我的心头好,还有可爱娇俏的辰辰、活泼大方的麦秋、独立自信的罗毓……希望他们在那个世界里,都有更加精彩的故事!
我对长文的把控和调度还是差一些,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练练,嘿嘿
接下来是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在评论留言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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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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