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闲英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殿门口望去。
身着亲王蟒袍的男子缓步走入。
逸王的目光扫视一周，爽朗的笑声便响彻殿内：“让诸位久等，本王来迟，自罚三杯。”
说着，不等众人回应，便端起身旁内侍奉上的酒杯，连饮三盏，动作利落，尽显洒脱。
他的视线在掠过宁闲英时，似有若无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和众人打成一片。
殿内气氛因逸王的到来而愈发活跃，半点没有拘束，毕竟逸王素来爱玩，也不喜朝政，空有王爷之名，却无
实权，在朝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宁闲英看着在宴席上无比放飞自我的逸王，忍不住嘴角抽搐。
世人皆知逸王耽于享乐、不问政事，是个只知玩乐的闲散王爷，便也对他少了几分忌惮，多了几分随意。
却不知他借着这副纨绔不羁的模样，暗地里帮皇帝处理了不少人。
若非自己是他干女儿，说不定也要被他蒙骗过去。
不过他也确实是不喜朝政，只要皇帝不找他，便整日流连于市井勾栏，日子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
羡慕啊……
“怎么了，阿英？”关注到宁闲英表情不对，宁问时问道。
“没，没什么，随便看看。”
宁泽闻言探头小声提醒：“小心逸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可不想这个一把年纪还无比风流的王爷带坏了自家小妹。
宁泽摆脱了同僚之后，果断抛弃了自己的席位，硬要和他们挤在一起。
本想挨着宁闲英坐，结果一左一右没一个让位置的。
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宁问时身边。
宁闲英抠了抠耳朵，很是不耐烦地点点头。
如果宁泽知道逸王是她干爹，而且京中某些秦楼楚馆甚至有她的股份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吐血。
“你就是宁家姑娘吧？”
宁闲英抬头，身边三个保镖也齐刷刷看过去。
“是啊，有事么？”
林巽芝嘴角噙着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她好不容易等到宁国公去和老友叙旧不在宁闲英身边，才敢来搭话，没想到对方的兄长们也这么有压迫力。
她强自镇定，指尖微微蜷缩，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继续说。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方才见宁姑娘在殿外似乎与段大人相谈甚欢，不知可是好事将近？”
宁闲英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段大人？哪位段大人？我与宫中官员素无交集，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要不是林巽芝亲眼目睹，没准还真被她这副模样糊弄过去。
林巽芝一时语塞，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要脸、摆明了死不承认，有些措手不及，嗫嚅道：“就是……就是那位坐在角落的段凌烨段大人啊，我方才明明看见……”
“哦——你说他啊。”
宁闲英恍然大悟般打断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方才确实在殿外遇到了他，见他走路不稳恐在大喜之日生出事端，便问了两句，原来他叫段凌烨啊……说起来，姑娘怎的认识段大人？”
林巽芝被问得一噎，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宁闲英不爱出门所以不知道，但席间可是不少人知道她当初提婚被拒的事。
林巽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勉强笑道：“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她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滴水不漏，反倒将自己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哦~几面之缘啊~~”
宁闲英贱嗖嗖地拉长音调，就差指着林巽芝的鼻子说她对段凌烨有意思了。
林巽芝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激得面上泛红，又羞又气，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恨恨瞪了宁闲英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宁闲英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心情大好。
哼，雕虫小技也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当她几千本小说白看的？
宁泽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这是兵部侍郎家的姑娘，曾试图与段凌烨议亲。”
“还有这事儿？”宁闲英有些惊讶。
宁问时和宁寻也知道小妹选中了段凌烨当夫婿，纷纷看过来，异口同声：“什么？！”
两人为莫名的默契惊讶了一瞬，随后赶紧劝道。
宁问时：“此人家世单薄，还敢拒绝兵部侍郎之女，向来城府颇深，谋算深远。”
宁寻：“佛法有云，‘缘深则聚，缘浅则散，强求不得’。段大人心性难测，且与旁人已有过往纠葛，强求结合恐生后患。”
宁闲英嚼巴嚼巴嘴里的糕点，只觉耳朵起茧。
这两个哥哥真是活像她要嫁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也差不离了。
她眼珠一转，含糊应道：“知道啦知道啦，回去就选其他人行了吧。”
这话一出，宁问时和宁寻却并没有好受多少。
他们看着宁闲英明媚的面孔，心下黯然。
宁泽却狐疑地盯着她。
他毕竟没缺席过宁闲英的生活，对她还是很了解的，这丫头这么听话有点猫腻。
宁闲英被他看得发毛，撇开头不看他。
殿内觥筹交错，笑语不断。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到——”
内侍的唱喏声再次响起，殿内气氛陡然一滞，方才因逸王而松弛的氛围瞬间紧绷。
众人起身行礼时，动作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似比先前沉稳了几分。
大皇子身着杏黄色常服，面容肃然，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殿内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二皇子则紧随其后，一袭宝蓝色锦袍，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两人并肩而立，气势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心头一凛。
宁闲英垂着眼帘，表情有些复杂。
因为她母亲和皇后是手帕交，儿时她没少被带着来皇宫。
那个时候，大皇子和二皇子并不是现在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而是……
“皇兄！等等我，皇兄。”年仅八岁的二皇子屁颠屁颠地追在大皇子身后。
拿着弓箭的少年郎万般无奈，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将小短腿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跑慢些，仔细摔了。”
“谁让皇兄不等我，我要跟皇兄一起去靶场！”
大皇子面露难色：“可是你……”
二皇子出生时他的母亲难产，被太医断言先天不足，不适宜接触弓箭这类耗费体力的物件。
大皇子虽心疼弟弟，却也不敢违逆医嘱，只能温声哄道：“听话，明日我再陪你玩别的，今日靶场风大。”
二皇子却不依，瘪着嘴眼眶泛红：“皇兄又骗我，昨日说今日陪我放风筝，今日又说靶场风大……”
大皇子看着弟弟委屈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将小巧的木弓塞到他手里。
“只许拉弓，不许放箭，且要站在我身侧，一步都不许离开，可记住了？”
二皇子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记住啦！”
那时的兄弟俩，一个纵容，一个依赖，何曾有过如今这般剑拔弩张的疏离。
宁闲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心头泛起一丝怅然。
世事变迁，人心易改，这深宫，果然最是消磨情谊的地方。
将那些无关的思绪压下，抬眼看向殿中。
大皇子径直走向左侧的首位坐下，二皇子紧跟着在次位落座。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两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皇帝尚未到来，殿内的气氛却因两位皇子的出现而降至冰点。
谁都知道二位皇子同框时素来气氛微妙，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众人皆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位皇子的神色，连带着手中的酒杯都仿佛重了千斤。
大皇子端坐在首位，闭目养神，手指却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二皇子则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殿中歌舞上。
宁闲英暗自思忖，假山后那两人的目标，不出意外就是这二位了。
若真是如此，今夜的宫宴绝不会平静收场，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让宁国公府被波及。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所有人都起身，恭敬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闲英也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心里却在腹诽：也不怪她不爱来皇宫，成天跪来跪去的，膝盖都不能要了。
皇帝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面容威严，皇后一身凤袍，端庄秀丽，身后跟着三皇子，一行人缓缓步入殿中。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谢恩，这才纷纷起身落座。
“边关大捷，收复三城，朕今日设宴，一为犒赏将士，二为共享太平。诸位不必拘束，尽兴即可。”
话音落，御膳房内侍鱼贯而入，蟹酿橙、糖蒸酥酪、莲花鸭等珍馐依次呈上，酒盏斟满琥珀色的流香酒，席间气氛渐趋热烈。
宁闲英却注意到，正在为大皇子斟酒的宫女袖口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果然还是来了。
可，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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