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兄,你睡了吗?”商沉木略有些可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溪川低下头略一沉思,她现下中衣里什么都没有,这样穿出去,惹人误会,所以便什么都没说。
门外声音并没有消失,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动后,她感觉他好像是倚着门框坐了下来。
商沉木没有去管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好像只是单纯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契机,而溪川卧房门口便是最能给他提供安全感的地方。
商沉木自说自话着:“我看到我母后的样子了,只是几天,就销瘦成那个样子,溪川,我好害怕,我会不会以后就没有娘亲了!”
“吱呀”一声,门丛内侧被打开。
商沉木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熏香,有安神功效。
溪川就那样开着门,面对着他站在月光下,长袍微荡,给人无限安心。
“进来吧。”
商沉木兔子一样溜了进来,翻身就爬上了溪川的床,钻到里面之后还非常主人一样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溪川默然,一时不知道这间屋子到底谁的。
她想反驳知不知道一个男人上了一个女人的床意味着什么,可这对于商沉木而言却是好兄弟爬上了好兄弟的床,再正常不过。
而这般迟疑踌躇在商沉木的眼里却是全然变了一种意思。
“他......看出什么了吗?”
好在犹豫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溪川上床躺平在一旁,拘束地笔直。
而商沉木心里有鬼,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小幅度地往溪川躺着的地方缓缓挪动,那里有溪川的味道。
“溪川,你是会元啦!”
“嗯,殿下去看榜了?”
“当然,我专门去看的!”商沉木两眼放光,像摇着尾巴的小狗。
“溪川兄想要什么奖励吗?”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
溪川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去旺善堂品湖蟹、赏菊酿。”
“没问题!”
“可是这个要专门的邀请才可以,我不够资格。”
“那有什么!”商沉木握紧她的手,“有我在,你去哪儿都有资格。”
溪川温和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问为什么商沉木不向她倾诉宫中发生的事。
溪川沉默了一会儿,待商沉木叽叽喳喳分享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问:“殿下,如果有一天不做太子了,你会愿意吗?”
耳边传来商沉木平稳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溪川走下床,借月色翻看自己收集到的关于楚家的证据。
从盐镇,她翻出成家与楚家往来的书信,可以证实楚家行贿受贿、欺骗君上,并参与盐镇人口拘押的证据。同时,这一摞证据信息量巨大,不单单只是这件事,还有成家帮楚家为卫家做的一切投机倒把的事实。
最后,还有当初那一战战败的真相。
溪川师父,教她易容术、伪装男子、还有功夫的人,是那场战争最后的将领——卿花树。
当时莹朝边镇被南疆围困有三月之久,粮草水源皆无供给。
卿花树带领最后一批士兵战死沙场,没过几天,传来南疆和莹朝和平谈判的消息,而莹朝作为战败国,签署了巨额赔款。
直到翻开这些书信,溪川才知道,粮草是被楚值克扣的,反对现皇政策的老顽固太多了,卿花树掌握的秘密也太多了,所以他一箭双雕,铲除了对自己没有利益的所有人。
自此,最后一个关心溪川的人也消失了。
她走到桌面,将这封书信模仿笔迹重新誊抄,将关于皇上的部分全部摘除,调换措辞。
如果贸然将这些证据全部呈上,溪川不仅仅赢不了,还有可能被皇上杀人灭口。只有将事实真相写出来,让皇上忧虑,再装聋作哑将他从中摘除,不等溪川发话,皇上自然会将楚家扔出来背锅,到时候谁求情都没用。
这份计划溪川从复活开始想到现在。
起初是计划攒钱躲到深山里,开辟一个桃花源,只需要带溪家老父老母去就好了。
但现在还有商沉木......
当她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揭露给他时,他会开心吗,或许会茫然无措?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她可以从那个时候开始追求他,去打动他,去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守一方山水地,享一世散仙乐。
多了一个人,计划也要丰满一点,毕竟她想要带走的可不是一般人物,而是当朝响当当的太子殿下,需要谨慎、再谨慎。
她毛笔哗哗两下,将其中几条道路划走,这些显然已经不适合揣金疙瘩逃跑。
又哗哗两下,她将楼箜等人也标记在了纸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让他们帮自己一下,然后江湖一别,有缘再见。
溪川觉得自己现在全身充满了动力,除了复仇,好像又有了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她在为自己可以拥抱的未来描绘江山。
距离殿试还有一段时间,商沉木整日在皇上面前装乖顺装的脑壳痛,荷卫两家之间的争执暂告段落,但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来荷家大势已去,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段宝贵的偃旗息鼓,便是卫家留给荷家最后的宁静。
溪川早早便拿着邀请函进入雅堂,这里的装潢还是和当年别无二致,倒是人不复从前,年轻人来来往往穿梭木门之间,不过几年,倒已经没几个人可以认识了。
溪川低头品茗一番,竟觉得那酒水滋味也有所不同。
“可是换了新的酿法。”溪川问道。
小厮实诚地摇摇头:“从未改变过。”
或许是心境早已不同了吧,溪川如是想。
“溪川兄,来的这么早啊!”商沉木扬手,手里是上好的御用宣纸。
溪川两眼放光,简直叹为观止:“你拿这么贵的纸来干什么?”
商沉木非常慷慨地将纸放在桌上:“给你挥霍啊!”
溪川一时被土豪闪瞎了眼睛,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就放心大胆写,写多少我都赔的起。”
“那就谢,谢谢殿下了。”
二人走到一边,挑了个靠窗的位子。
旺善堂管事见客人差不多都已落座,便招呼着身后人将一叠叠精致的螃蟹端进屋内。
商沉木见溪川两眼放光,便到后厨去,多掏了一点银子让厨师又给这桌多上了两只蟹。
“谢谢!”溪川笑得合不拢嘴。
商沉木举起一只艳红色钳子,可爱摇摇:“应该这么说,蟹蟹。”
“好啊!”溪川举起一只轻轻碰了碰那只钳子,“蟹蟹。”
商沉木取过蟹八件,将溪川面前的那只蟹细细拆了,然后调好蟹醋放在她面前:“好吃吗?”
“嗯。”溪川连忙点头,蟹肉肥厚鲜醇的香味满溢口腔,丝丝缕缕可辨,爽滑鲜嫩。
她都没时间回复商沉木的问题。
“慢点儿慢点儿,还有这个黄,给你舀壳子里了。”
商沉木住在宫里,什么反季节的美食那是屡见不鲜,所以他早就没什么新鲜了,此时此刻化身溪川最忠实的跟班,任劳任怨地细致剥蟹。
溪川吃一口,他往盘子里塞一口,永远不会让溪川的嘴里没有东西。
吃到最后一口溪川才发觉,一共四只蟹,自己吃了整整三只。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好像吃的有点多。”
“没事儿,就是给你剥的,还要吗?”
溪川摇摇头,蟹本寒,她已经吃了三个了,若再吃,估计晚上肚子得痛死。
“不好意思,让你给我剥了这么多,你要不要再来几个,我帮你剥?”
“不用不用,宫里我们老吃这个,我都吃腻了,既然绝对不好意思的话,作首诗送给我吧?”
“作诗?”
“嗯。”商沉木又把自己揣了一路的金灿灿的宣纸拿出来,铺在桌子上,顷刻间,原本只有蟹壳的桌子立即散发出文艺的味道
溪川觉得自己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额......殿下想要写个什么?”
“什么都行,关于螃蟹的、菊花的、枫叶的都可以,关于我的也......”
他扭扭捏捏话还没说完,只见溪川三个大字已经落在纸上——品蟹传。
“行......好吧。”
商沉木手掌垫在下巴下面,乖乖地等。
溪川写的很快,但下手也很快。
商沉木还不知道诗写了几行呢,就被作者一把抽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给我!我还没看呢?”
“这是我写的诗,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
“这是我的纸,我想看就能看到!”
嬉笑的声音被错落纱帐隔绝,大部分文士都行至一层观赏表演去了,整层雅间都显得落针可闻,欢闹推搡的声音便显得更加明显。
金色纸张从这个人的手里丢到那一个人的怀里,再被猛然抢走,如蝶儿似的,扑闪扑闪,穿梭在两人袖袍之间。
溪川再一次抢到诗轴,不等将其放置怀里,商沉木便已经倾下身子扑了过来,两手相接,竟是一时失察将整幅墨宝丢落下楼。
火红的枫叶映着侧脸,炙热、浓情。
溪川和商沉木异口同声:“我想问你......”
时间在这一刻短暂留步,连桌上烛火也摇曳轻微。
浅薄的窗户纸蒙在中央,等人来破,等人来粘。
“你先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