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后,项令娴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工作室。
说不上是忽地涌上了什么情绪,但更多的,应该是听着同事谈论着自己虚构出来的人设,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那一刹那,她真的很想鼓足勇气,冲出隔间,对着两位她并不知道叫什么的新同事大喊——
我没有钱!我是骗你们的!我开咖啡店的钱都是打工攒来的!我的奢侈品是跟朋友借来的!而且就我这样的穷光蛋,又怎么配和新然娱乐的千金相提并论!又怎么配喜欢……
当然,这样的一段自白,只可能出现在她的梦里,那晚的梦中,项令娴面目狰狞,对着两名没有脸的女人咆哮着。
睡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她,懦弱又没用。
第二天再上班,她全程埋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但就这么巧,她又撞上了议论她的人。
同一层卫生间,同一个隔间。
不是,现在流行背后讨论别人,正主必须在场偷听是吗?而且还必须在厕所?
听声音不是昨天的两人,但谈话内容都大同小异,只是今天,批判她的成分更多一些。
“好装啊她。”
“对啊,我也觉得……”
等两人聊够走后,项令娴双腿发软地从隔间走出来。
啧,蹲太久了。
同时推开隔间门的,是面色凝重的杜涵,感受到身边开门响声,她下意识顺着来源去看,与项令娴的目光相对时,瞬间格外慌张。
“令娴姐?!”杜涵慌张到,平时引以为傲的甜美声音,都变得沙哑些,“不是,她们,你真的别往心里去啊,我听出是谁了,一会儿我就找她们去!”
项令娴艰难地伸出手,求助道:“一会儿说,先扶我一把,拜托了。”
闻言,杜涵赶紧拉住她的小臂,让她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下次,再也不在二楼上厕所了,项令娴心中哀嚎。
大概过去半分钟,两条不受自己控制的腿,总算是由她夺回了主控权。
“谢谢啊,我没事了,就是蹲久腿麻。”项令娴收回了手,笑着向杜涵表达感谢。
杜涵瞧着正洗手的项令娴,欲言又止:“……令娴姐,你都听到什么了吗?”
项令娴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心,半靠在洗手台边,不甚在意地回答:“没什么,就是都听到了。”
“令娴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杜涵立刻说道。
项令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在意,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在意。
说她贱也行,听到有人背地里说自己,反而让她自在些,让她冲淡不少,原本的愧疚感。
两人走出卫生间,刚刚八卦的其中一人,不知为什么再次折返,刚好撞见项令娴和杜涵两人同时出来,当下面色煞白,极其不自然地转身离去。
除一楼外,周末工作室留人不多,也许正因如此,她们才敢在卫生间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吧。
正是午休时段,正好四下无事,杜涵领着项令娴去了休息间。
这是项令娴第一次来到这里,房间被布置温馨舒适,和工作室整体原木风相呼应的奶油色,整片落地窗尽收园区的景色,有水吧、沙发、电视,甚至还有围起来的一片猫猫休闲区,只是现在并没有猫在。
项令娴惊喜地道:“这里可真不错啊。”
她摸了把桌椅的用料,不像她咖啡店是用漆刷成的胡桃木色,这是真的实木。
壕无人性!
“是吧。”杜涵自豪地说。
项令娴去吧台接了杯热水,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杜涵,你大学毕业了吗?看你好像岁数不大的样子。”项令娴好奇问道,其实她早就想问,杜涵不管是朋友圈还是本人,都像个小朋友。
杜涵应道:“我是绮城大学播音主持大四在读,马上就毕业了。”
“播音主持?”项令娴确实有些诧异。
杜涵挠挠头:“那会儿艺考,本来是想考表演的,不知道怎么只考上播音,本来还迷茫的来着。”
项令娴有些意外:“可我看你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啊。”
“大一一年差不多都是混过去的吧,但大二我第一次听到喻哥主役的广播剧,真的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杜涵兴奋地说,“喻哥配音有自己的特色,有种他真活成这个人的感觉,一字一句都是真切的——”
正说着,休息间的门被推开,当事人喻澍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就说的吧,现在流行背后讨论别人,正主必须在场,项令娴嘴角抽了抽。
见来人,杜涵也收了她的迷妹模式,毕竟当面彩虹屁,有点羞耻。
项令娴在这,喻澍似乎有些诧异,还没开口打招呼,在他的身后又出现个男人。
男人看见项令娴,先是呆愣地看着,而后顿了片刻,缓缓开口:“项令娴,是你?”
项令娴动作一僵,可在喻澍身边工作,总归是避不开的,会碰见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
“不打个招呼吗?许久都没见了。”喻澍轻描淡写的,项令娴知道这话是跟自己说的。
项令娴先伸出手:“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尹成路。”
尹成路随之也伸出手,礼貌地握了握,只是目光却暗了下去。
当初作为喻澍的好友,尹成路总是像在文一班有根据地一样,没事就跑来他们班,时间一长,他们也都熟悉起来,成为朋友。
比起当年总是插科打诨的淘气小子,多年不见,他也有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在项令娴手中握着的手机狠狠一震,她唤起屏幕查看,是她给自己设置的事项提醒,马上下午就要上课了。
这也是个离开这里的好时机。
项令娴在三人面前晃晃手机,说道:“我那个,楼下快上课了,那我就先下去了?”
正要拿起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披肩准备赶快离开,尹成路却出声叫住了她:“我今天刚来绮城,那项令娴你晚上没事,和我们一起吃饭呗,既然咱们都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三字,咬字未免重了些。
项令娴停在原地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悄悄错过视线,项令娴想偷偷看看喻澍什么表情,恰巧他正偏头,对着正偷看自己的项令娴淡定说道:“一起来吧。”
你们聚会叫我干什么!
而且,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可有两个人发出邀请,她也不好再说出推辞的话,只得答应:“那好吧。”
-
从应下晚餐到真正下班的这段时间,对于项令娴来说,一分一秒简直是度日如年。
学员班下课,简单收拾工位后,项令娴第一时间拿着化妆品钻进卫生间。
随了姜月珠,项令娴她从小就白,由此带来的代价就是更容易出晒斑,好在这几年还算是小心注意,脸上斑点不多,用气垫简单拍拍就能遮个九成。
又用口红蹭了点腮红在脸颊,抿抿嘴唇,还算有气色。
刚满意了脸,对着已经有分界线的发色又不满起来,过年前给自己染个酒红色,颜色掉到现在,这会儿都没那么好看了。
思来想去,店里好像还有顶贝雷帽,一直放着没带回家,搭配一下说不定好很多。
项令娴翻出微信,给喻澍发消息,称有事要先回店里,之后餐厅集合。
往咖啡店走的路上,项令娴也不知道,一顿普通的饭而已,何至于要如此折腾自己。
这不缺心眼吗?
回到店里,项令娴带好贝雷帽盖住发色的分界线,又让虞城再三确认今天她很好看,到他最终不耐烦地把她赶出店里,项令娴才算是安下心来。
走出店门,才看到那辆黑色大G,正停在路边。
坐在副驾的喻澍摇下玻璃,出声道:“上车吧。”
项令娴尽力以一个优雅的姿势爬上后座,实际上内心暗骂,这破车怎么这么高。
她坐定在后座,抬起头才发现,开车的人是尹成路。
她只是随口一问:“喻澍,怎么你今天没开车。”
坐在她正前方的喻澍,只听得见他慢条斯理的轻笑:“我开车怕你不敢坐。”
好的,算她多嘴。
在状况之外的尹成路将车子起步上路,好奇地问着身边的喻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车技不是挺好的吗?高中毕业一把过的,有什么不敢坐的。”
项令娴呵呵两声假笑,这话让她怎么回。
副驾的喻澍倒是感觉毫不在意:“马有失蹄,老司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项令娴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只感觉车子一直在行驶。
旧友相见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追忆往昔,项令娴在后排,时不时会出声附和。
“……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第一次高考成绩出来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喝多了抱着哥几个在烧烤摊哭,说他这辈子都要完蛋了,还跑到网吧对那个网管说,明天他不用干的,以后这位置是自己的了。”尹成路说起他们曾经的一个好哥们,边说还边在笑。
喻澍笑着,紧接一句:“结果他复读之后,第二年他就考到首都理工去了,还来我们学校找我。”
项令娴瞧不见喻澍的表情,但却感觉他的模样好像跟她记忆里的重合了。
提起喻澍的学校,她只知道他在首都读书,但具体并不知道在哪个学校,她的确错过了许多事情。
尹成路握着方向盘,随口问:“周五婚礼你去吗?和悦之应该给发请柬了吧?”
项令娴一愣,和悦之吗?她都要结婚啦原来……
“去。”喻澍淡淡地说。
项令娴揪着心,幸好是他们没将这个话题转给她。
不过也是,她在这些人的人生中,短暂停留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视镜中,尹成路瞥了一眼埋头搓手的项令娴,说道:“项令娴你,我记得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就突然没打一声招呼就出国了吧。”
项令娴愣了片刻,随后装作自然地说:“是啊。”
“说来时间有些久远,我都忘了你当初去的是哪个国家了。”
“英国。”
“英国你别说,我还就知道牛津剑桥,别的我还真不清楚,有点好奇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啊?”
项令娴表情看着笑得轻松:“一个小学校,混学历罢了。”
哪有什么学校,她其实连预科都没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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