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气温虽然越来越冷,这两天却难得是个艳阳天,但随着车子越往西行,天色越发阴沉,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被乌云厚厚密密地遮盖,一层叠着一层,显得格外累赘,仿佛随时会因为支撑不住重量而跌落下来。
虽是深秋,但也不至于万物萧瑟凋敝,可不知从哪里为分割线,方才一路上的红叶如灼,落黄满天的壮丽景观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唯见道路两旁冷硬的深灰、棕色调连绵蔓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除了山之外还是山,且越看,那山的形状便越显得怪异,张牙舞爪的是山上枝条萧索的枯树,面目狰狞的是天长日久大自然的风雕刻出的拟人棱角,越看,越发觉得那是一张张脸、一个个人,人或笑、或哭、或喜、或怒,总归太过生动了些,因而生怖。
长时间的驾驶需要打起精神,而钟严却仿佛永远不知疲惫,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贺林昏昏沉沉,醒了又睡,但驾驶座的那人依旧腰背挺直,从始至终保持着格外板正的姿势,贺林看了都替他累,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说太多就仿佛有点儿……那个流行词叫什么来着,爹味说教。
既然醒了,他就不打算再睡了,然而时不时却仍有困意来袭,他索性打开车载电台,这时刚好有一声女生的尖叫声响起,就连钟严也吓了一跳,猛踩了一脚刹车,而后两人面面相觑。
电台的背景音阴森诡异,主播刻意压低的声线配合恐怖故事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破电台啊,讲故事就讲故事,把氛围搞得那么足干什么,也不怕把心脏不好的人吓出好歹来该怎么办?”贺林一边抱怨,一边换了台,直到轻松欢快的歌声响起,气氛才回暖不少。
钟严重新发动车子,只见他嘴唇蠕动两下,贺林以为他要生气,没想到这人却只是浅浅笑了笑,“不过也好,正好让我清醒了一点儿。”
贺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也惊讶于这人也会感到困倦……不过也是废话,只要是人都会疲惫,他只当钟严是因为自己所以一直在硬撑而已。
“钟严,你也累了吧,要不换我开会儿?”
“算了吧,快到了,你又不认识路,有这时间不如再眯一会儿。”
既然钟严自己都这么说了,贺林心安理得地头一歪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那好吧,我再睡会儿,回去的路上我开。”
“你睡了一路了,哪里记得回去的路,还是省省吧,今天我任劳任怨,贺队你就安心享受就成。”
这是你这几日难得说的一句让人还算舒心的话。
贺林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这人人美心善了一回是一回事,自己蹬鼻子上脸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起自己无意间刷到的小视频,上面说教你如何取悦男人,其中一条就是适当的贬低自己、抬高对方,当时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之后然后毫不留情地点了举报并在评论区留言道:“老娘最美,独一无二,野狗一条,莫要狂吠!”此言一出,他的这条评论瞬间超越热一的“你在狗叫什么”,在视频下架之前每天都能收获几千个点赞,几十个回复:女王你好飒!然后其中又夹杂着几条不同的声音:应该是公主你好飒才对!
谁能想到一个一米八五的钢铁直男,在网上披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皮在各处窥探人心,然后给予不轨之徒一记粉红暴击。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贺林想想如果能以后也让钟严开车,那自己稍微做小伏低,捧着他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他遂掐着嗓子柔声道:“钟严你真好,不像我,我可真是个废物啊。”
钟严一脸吃了苍蝇般难以言喻的表情,冷冷看着贺林道:“第一,你的确是;第二,不想让我把你丢下去就闭上嘴,别再说话!”
被无情羞辱的贺林却有些爽到,毕竟开始犯贱才是成为朋友的标志,这就说明他和钟严已经成为朋友了。
后面两人聊天的时候,贺林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然后被钟严锐评:“治不了了,拉下去埋了吧!”
那次的谈话虽然谈不上有多愉快,但对于贺林和钟严来说应该都挺难忘的,因为那是贺林第一次成功背摔别人。虽然伤敌一千,然而却自损八万八,因为钟严貌似铜身铁骨,而他只是**凡胎,在钟严第二天就能下地满世界跑时,他仍躺在医院的骨科病房里打颤,当然这是后话。
贺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却没能睡到目的地,道路越往前行驶便越发蜿蜒坎坷,一路上颠簸得厉害,他的脑袋在车窗上磕得生疼,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怕是早就像高速行驶中的罐头里的咸鱼,满铁盒子里乱撞了。
他抬手扶住把手,看着驾驶座的钟严却仍然神态自若,仿佛如履平地。
“钟严,你到底走对路了没有,我怎么感觉这条路不对?”
“这条路没问题,但就是车开不上去,路程不远,我们下车走着去吧。”
贺林连连答应,他可不想再继续被晃来晃去了,免得一会儿直接吐在车里就很难搞了,钟严将车靠边停下,贺林连忙下了车,前方的山路一望望不到头,他看着都有些腿软,暗悔可能还是跟李贤媛换一下比较好。
但来都来了,这四个字仿佛魔咒,能让每一个临阵打退堂鼓的人都灭了这心思,他也确实好奇钟严来此地的用意,反正怎么也不可能是将自己骗来此地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钟严,这是哪里啊?”
“这里就是安然的老家,远林。我想着既然我们搜查的线索断在她这里了,也就应该从她这里再续上,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安然回了远林老家之后就从此消声灭迹的事吗,据我调查,她家里人却没有上报失踪人口,这一点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上报失踪人口是什么意思,那就说明她没有失踪啊。”
“那是因为她家人都说安然跟一个男人私奔了,跟家里人断绝了关系,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虽然这个理由乍听上去也算合理,但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所以才想来实地看一下。”
“这么一想……确实。”面对摆在眼前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贺林也严肃了几分。两人脚步匆匆,山路难行,但难不住渴求真相的心。
待到达远林村落时,也才不过刚过晌午,这时刚吃过午饭的村民正三三两两围坐在村口闲聊,偶有孩童笑闹着互相追逐嬉戏,本该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而这幅画面却因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而破碎。
村民们警惕地盯着那两个陌生的男人向他们走来,按理说这两人都长得俊,且都不带一丝恶相,尤其贺林,浓眉大眼,一派周正长相,严肃起来正气十足,笑起来又显得温和可亲。钟严虽然长眉细目有些锐利,即使勾起唇角也仿佛春风里掺着冰碴子,但只要不说话,也多少和观音相沾点儿边。
两人从外表看上去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凶神恶煞之辈,本不该让他们如此恐慌才对。
然而他们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目光却令人发怵。
贺林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背脊发毛,他强行压下内心些微的慌乱,先表明身份道:“各位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金城区公安局的民警,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人口普查,希望老乡们多多配合。”
钟严偏了偏头看了贺林一眼,目光中透露着赞许的神色。
村民们的神情这才有所缓和,有人招呼贺林和钟严道:“原来是警察同志,我先带你们去村长办公室吧,他那里有详细资料,也省得你们挨家挨户地跑了。”
贺林正好有意去找远林村的村长,遂对那人笑道:“那就麻烦您了,大姐怎么称呼?”
裹着花头巾的中年女人噗嗤一笑,“哎呦,小同志嘴真甜,看你们年龄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叫我张婶就行,跟我来吧。”
贺林冲还在打量周遭环境的钟严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跟上。
张婶为人开朗,见到贺林和钟严二人也不似其他村民那样排斥,贺林还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竟将村子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唯独除了安然一家,张婶百般搪塞,最后拗不过贺林追问才说道:“你说她家,那简直都是疯子,可瘆人了,想想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晦气,太晦气!”
好不容易才撬开张婶的嘴,贺林自然不愿就这样放弃,他忙拉扯张婶的衣袖,甜腻腻地说道:“张婶,不,张姐,你就告诉我们呗,安然她家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不说我们可就一直缠着你了!”
张婶被贺林逗得合不拢嘴,又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始终一言不发的钟严,“小同志,你挺会说话的嘛,你这个同事怎么不说话。”
贺林刚一转头就见钟严翻了个白眼,他连忙将人挡住,暗暗给了其一胳膊肘,回过头去还不忘对张婶继续绽放灿烂的笑容,“会说话的就多说话,不会说话的当然闭嘴为好了,张姐你就把他当哑巴就成,快给我讲讲安然家的事呗。”
眼见张婶马上要被贺林死缠烂打的攻势攻陷,这女人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狡黠地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刚才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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