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受伤

炎夏的燥热消散,天气渐渐沾上些许凉意。一抹金黄悄悄爬上枝头,盛开即败的娇花转瞬枯萎,两侧的枫叶染上鲜红。

齐卿禾难得睡了个好觉,昨夜她在临最后期限之时,将太子罚的抄书一并交由承惜,送去太子那里。

一夜无梦,醒得也早。

她懒懒地伸个懒腰,问云桃什么时辰。

“卯时一刻,娘娘。”云桃扶着人在妆镜前坐下,“还早呢娘娘,请安来得及。”

齐卿禾阖目应声,许是睡得不错的缘故,清亮的嗓音略显慵懒。

虽她是东宫正妃,隔几日却仍要向皇后请安。

一身明黄的宫装,愈发衬得明媚动人,纤细腰肢盈盈一握,圆溜溜的杏眸更显灵动。

“娘娘这身果真好看,照奴看绝不输旁人。”云桃为娘娘点好妆,忍不住顺口夸赞。

齐卿禾莞尔,并不放心上,乃至于到坤宁宫时,碰见同来请安的箫君珞,听皇妹说了大差不差的话,方才半信半疑,“衣裳好罢了,皇妹起这般早,莫不是还饿着肚子,我这正好有几块点心。”

提及吃食,箫君珞眼眸亮了一瞬,“多谢皇嫂。”

说话间,一顶轿子落在二人身后,来人掀帘下轿。

不等二人回头看,夹枪带棒的嗓音响起,“就一点上不得台面的点心而已,也能叫你开心成这样。”

来的可不正是箫君棠,她比箫君珞小两岁,言语颇为直接,一见着齐卿禾,便想起了那日,被二皇兄训斥,甚至还责罚她三日闭门思过,抄习课文。

天知道她那几日有多惨,连带着瞧见皇嫂也没什么好脸色,装模作样矮了矮身,恹恹喊了声皇嫂,越过两人便往里去。

“时辰来不及了,皇嫂,我们也进去罢。”箫君珞匆匆忙忙咽下半块点心,仔细收好剩下的,嘴角扬起笑,拉着皇嫂跨过宫门往里去。

进了正殿,方知还有熟人。

皇后的侄女,与太子青梅竹马长大,曾肖想过太子正妃的,傅家女傅静沅。

皇后被侄女逗得连连失笑,“瞧你这张嘴,真会说话,依本宫看,不如就留在宫中,陪着本宫罢。”

“姑母说笑了。”傅静沅垂首娇笑,听着动静回头。

周遭坐着的妃嫔见怪不怪,纷纷嬉笑着附和。

两位公主并太子妃,齐齐向皇后见礼。

“都坐罢。”皇后笑道:“每逢这时,本宫这冷冷清清的宫里,才是热闹的,这不,昨才让沅丫头进宫,今日就赶上了。”

“太子妃瞧着,果真不一样了,想来与太子哥哥情投意合罢。”傅静沅朝三位见过礼,盈盈笑道。

“…说得也是,身为太子正妃,应当以为皇室开枝散叶为重任。”皇后点头,“进宫也有几日了,需得抓紧。”

子嗣这种事,向来是宫中大事,然,这并不是齐卿禾一人能做主的。

她硬着头皮应下。

“姐姐你急什么,这才几日。”贵妃抿唇轻笑,“两位公主还在这呢,你也不嫌臊。”

贵妃三言两语,将话头扯开。

傅静沅静静坐着,目光时不时的打量齐卿禾,少顷犹豫着插话:“秋日渐凉,正是逛园子赏琴音的好时候,诸位娘娘,可要去御花园转转?”

话说得漂亮又委婉,挑不出错来。

皇后瞧一眼这侄女,微微蹙眉,“不急,这日头还热着呢。”

“是,侄女失言,诸位娘娘恕罪。”碰撞到姑母的眼神,傅静沅一缩,再不吭声。

请安也就闲聊片刻的功夫,而后各自散去。

齐卿禾从见到傅静沅的那刻,便心声不宁的。

一面是愧疚,阴差阳错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另一面则惶惶不安,唯恐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甚至性命不保。

齐卿禾白着一张脸,归了明澄殿,抬眼瞧见迎上来的云桃云杏,心念一动,“瞧你们两个,这般熟练,莫不是进宫很久了?”

“是啊娘娘,我们两个是一家的,家里人生病了,这才让我们进宫…”两个侍女不作他想,这些时日见太子妃娘娘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言语间没有一丝拘谨。

“那就好办了。”齐卿禾暗松一口气,顺着穿堂而过的微风望去,“既是宫里的老人,那帮我打听点事。”

院中四角摆好的盆栽泛黄,枯花落叶迎风飘落。

一片灰黑的花瓣,落在箫君柏的桌案上。

他淡淡垂眸,伸手将花瓣拂了去。

“我就说你们殿下这两日心情甚好,你们怎不信?”箫君柏的好友,陪妹妹一同进宫暂住的傅家长子,傅静宣,颇为幸灾乐祸。

“难得啊,果真难得,想不到千年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这日头分明不热,偏要晃着手里那般,写着翩翩公子的折扇,“说起来,我进宫这么久,尚未见过你们的太子妃娘娘,实是一大憾事。”

一番话说得,周遭几个宫人无从接话,承惜讪讪低下头,没敢吭声。

“你若真这样闲,不若去查查上月的贪墨案。”箫君柏无言地看着他,并不接这话茬。

“还能是谁。”傅静宣啪一声收起折扇,“不是我说,满朝上下都在盯着东宫,你那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若在你身上寻不到错处,你可小心你心尖尖上的太子妃。”话点到即止,傅静宣与胞妹傅静沅一同长大,不用细想也知他这位妹妹在想什么,“说起来,殿下你可当真无情,我小妹喜欢你那么多年,你竟看都不看一眼。”

箫君柏瞥他一眼,垂首提笔写字。

“行,我走。”傅静宣咬牙切齿,起身就走。

待人走后,喧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不闻一声。

箫君柏凝心精神写了一页,脑中仍在回响傅静宣的那句,你心尖尖上的太子妃。

思绪飘远,他半弯着腰,从脚边的箱茏中,掏出一本书册来。

书册是空白的,封面并未题名,翻看一看,其中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字迹利落娟秀,甚为好看,只消看着,便可想到人,眉飞色舞的张扬,亦或低眉顺眼的失落,神情各异,却格外生动。

箫君柏冷冽的眉眼也柔和稍许,偏头问承惜,太子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浑然不知的齐卿禾,囫囵睡了个回笼觉,眼下忽然来了兴致,蹲在角落盯着含苞待放的金菊发呆。

“娘娘!”云桃云杏一路疾走,“奴打听到了娘娘。”

“傅姑娘是前两日,与兄长一同进的宫,理由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需人侍奉,方宣入宫,约莫两三日后离宫。”

“这位傅姑娘,称其京城第一才女也不为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情达理,温婉大方,凡知道的,没有一个不夸的。最喜抚琴,琴艺非凡。”云杏说着,神情飞扬,嘴里没个把关的,什么都敢说。

饶是反应奇快的云桃,赶忙去捂她嘴巴,也无济于事,话已经说出口了。

云杏这时方才想起,这位傅姑娘,当初也参与了太子选妃。

两个侍女大气都不敢出,鹌鹑似地缩成一团,跪拜在地,“奴口无遮拦,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责罚。”

齐卿禾无言地看着这两人,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太子的声音遥遥传来,“什么责罚。”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险些跳起来,一脚差点将那盆金菊踩烂,“殿下怎这会来了?”

这会儿正是日暮,往常太子这时,都在清雅居处理事务,直至漆黑的夜笼罩了整座宫殿,方来与她共用晚膳,而后或留在明澄殿,或回到清雅居。

“这会儿尚早,晚膳还在准备中,殿下若是饿,不妨先吃些果子。”齐卿禾站稳,眉眼弯弯的,引着殿下进屋。

“今日事务不多。”箫君柏面不改色道,他说不出想见你这种话,“宫人犯错便罚,莫要心软。”

齐卿禾一愣,方知太子在说云桃云杏的事,眼中迟疑一闪而过,“妾记着了。”

她总不能同太子讲,她在打听傅静沅吧,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乌黑的夜四沉,宫人们鱼贯而入,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案桌。

齐卿禾拣起银筷,专心为殿下布菜,她尤记得,太子钟爱清淡的菜肴。

正在这时,承惜叩响屋门,“殿下,娘娘,皇后娘娘遣人送来了,后日的赏菊会的请帖,邀娘娘去呢。”

两日后的赏菊?!

齐卿禾晃神间,手中的汤碗一个不慎滚落在地,滚烫的汤水落了满手。

箫君柏蹙眉,唤人请医师来,攥着她的手,伸进旁的冷水盆中。

“若是不想去,回绝便是。”太子淡声道,傅静宣的话尤在耳边,“如若要去,谨言慎行,莫要失礼,多加小心。”

又是这句话!

齐卿禾闷声道:“妾知道,殿下放心。”

箫君柏自觉话说到了,轻轻抬起她的手。

原白嫩纤细的手,此时烫得通红,整个手掌都肿了起来,颇为惨不忍睹。

医师来的很快,仔细替娘娘检查后,对太子和娘娘道:“殿下放心,娘娘无事,日日按时抹些烫伤药就好,这些时日莫要沾水,莫要提重物,娘娘安心养着就是。”

抹开的烫伤药冰冰凉凉的,难耐的疼痛迟钝的席卷全身,齐卿禾瞬间湿了眼眶,唯恐被殿下看到,难堪失态。

箫君柏一言不发,瞧着人孤单瘦弱的身影,跳动的心不可抑制地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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