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居隐在水雾缭绕的深潭之后,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几尾小鱼欢游其中,几株睡莲盛放正艳,在澄黄的日光下摇曳不止。
茂盛的竹林之中,红墙黑瓦的小院格外显眼。
齐卿禾打了一路腹稿,未曾留意这般怡人的画面。
不过她怎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令她浑身战栗,冷汗直冒。
倏地回头,翠绿的竹林寂静无声,斑驳树影纹丝不动。
真是见鬼,这会竟一丝风都没有,齐卿禾嘀咕一声,脚步不停。
眨眼间已至门口,暗红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清雅居三个黑字,笔锋张扬不失沉稳,很有太子殿下的风范。
宫人叩响屋门,门很快开了条缝,承惜探出头来,“说了多少遍,殿下不喜旁人打扰,怎还记不住,大清早的…”
话未说完,承惜方才看到太子妃,话在嘴边打个转,“娘娘怎来了,殿下这会儿正在屋里,只是贵妃娘娘和韶瑶公主也在,娘娘稍后,奴向殿下通禀。”
“殿下若不方便,我稍后再来。”齐卿禾赶忙叫住他。
韶瑶公主她记得,昨夜见过的,温静淑良的韶瑶公主箫君珞,是太子殿下同母的胞妹。
母子兄妹齐聚,她还是不打扰了。
“娘娘莫急,奴通禀便是。”承惜笑道,不等娘娘回绝,就把脑袋缩回去。
齐卿禾无言地立在原地,隐隐听得屋内的嬉笑声,偶有自己的名字被提起。
少顷,合上的屋门敞开,承惜快步挪至屋外,“娘娘请。”
齐卿禾抿唇,示意两个侍女留下,自己提着裙角缓步跨进屋。
太子一身漆黑的锦袍,暗银的花纹隐在袖中,人坐在桌案后,仍旧坐得笔直,腰板直挺。
干净的桌案上,摆了几样点心,清淡的米粥。
贵妃娘娘与箫君珞,左右坐在太子对面,闻声回身看。
一身的湖蓝纱裙更显乖顺,齐卿禾款款矮身行礼,目光一一瞥过屋中人。
幸好让侍女留在了外间,不然那点饭菜,哪里够啊。
“都一家人,怎这样客气。”贵妃笑着让人过来坐。
箫君珞起身,朝她行礼,“昨夜匆忙,未曾向皇嫂见礼,实是冒昧,皇嫂见谅。”
齐卿禾笑说无妨,缓缓坐下,目光佯装不经意,瞥向对面的太子殿下。
哪料太子殿下,目光不偏不倚,定定瞧着她。
齐卿禾清咳一声,“昨夜吃醉了酒,惊扰殿下,妾万分惶恐。”
贵妃绕有兴致的眼神,在这二人间流转,抿茶不语。
“昨夜的酒,虽为清甜,回味甚深,皇嫂该少饮为妙。”箫君珞而今不过十二岁,不懂大人间的弯绕,左瞧瞧右看看,见母妃与兄长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接过皇嫂的话认真解释。
不愧是太子亲妹,这语气当真与太子如出一辙,齐卿禾笑着应下,“母妃和皇妹可有用过膳,不若妾叫他们传些吃食来?”
贵妃无奈地看着小女儿,哭笑不得,“不忙,本宫顺路过来瞧瞧罢了。”
“既有人操心这书呆子,本宫倒轻松不少了。”贵妃轻握住儿媳的手,“稍坐片刻就好,不若你来送送本宫。”
贵妃开口,齐卿禾哪有不应。
而太子殿下,从头到尾,一字未发,只低头喝粥。
贵妃与太子妃,前后走在水潭边,俏丽的身影映在水中,随着涟漪波动翻滚。
箫君珞言明今日需得读书上课,先一步离开。
“太子自幼就这脾性,板正得很,不懂变化。”贵妃停下脚步,随手抓起一旁的鱼饵,星星点点洒在水中,“他十岁那年,陛下夸他聪明周到,读书刻苦,是块做太子的料。”
“也是那年,陛下夸过后,他忽然高烧不止,本宫守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提及旧事,贵妃叹息一声,“本宫同你讲这些,不是要你心疼他可怜他。”
“他这个脾气是天生的,从那以后愈发少与人来往,难得主动挑选你为正妃。”贵妃敛了笑,颇为严肃道,“他全然不懂感情一事,难免要委屈你,只是你既享了这般荣华,也该多些耐性,莫要学寻常人那样,总耍些小性子,无理取闹。”
贵妃说那么明白,言至最后已然是警告,如若拒绝,难保不会不慎跌落水潭。
齐卿禾纵使推脱也无从开口。
少顷,她缓缓抬首,眼底泛红,小鹿般的眼眸中,水雾一瞬即散,少见地直视贵妃娘娘的双眼,“妾只有一个要求。”
“娘娘处处为殿下着想,妾不甚感动。”齐卿禾顿了顿,继续道:“妾的母亲自幼将妾养大,年岁渐长,身子骨愈发不堪强撑,还请娘娘恩准,准妾可多多回家探望。”
脑中笑吟吟的妇人模样愈发清晰。
贵妃神情暂缓,“你能有这番心,也是难得。本宫应你,皇后那里,自有本宫去说。”
水潭的涟漪平复,映着半边竹林。
齐卿禾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嘟囔。
殿下全然不懂感情一事,那她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就懂了么。
如此想着,她轻轻一踢脚边的小石子。
小石子眨眼间飞进水潭中,激起阵阵水波。
胡乱发泄一同,齐卿禾方才快步往寝殿走去。
殿中的太子用过饭,已然翻起了奏章,提笔写着什么。
齐卿禾进门,瞬间息了声,脚步回转想着午后再来时,反被殿下叫住。
“一大清早过来,可是有事要说?”箫君柏看她一副乌龟样,小步挪着往这边来,低垂个脑袋不敢抬起。
罢了,来都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齐卿禾咬咬牙,猛地抬头,“昨夜妾吃醉了酒,叨扰殿下实属愧疚难当,不知妾昨夜可有失礼,给殿下添麻烦?”
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来。
昨夜…忆起昨夜的种种,箫君柏仿佛回到了那浑身不自在的时候,他停下笔,轻咳一声,“添麻烦没有。”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一次失礼,难保不会有下次,念你初犯,这次就罚你抄书十遍,五日为限,莫要偷懒,偷奸耍滑,你可应?”这是箫君柏昨夜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的正妃,终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责罚太重难以承受,责罚太轻无以为惧,抄书最妙。
齐卿禾一愣,抄书?
她虽看得懂字,也略懂一些,但确实未曾读过什么书。
只是抄书,那倒尚好,若是背书,那可真是天都要塌了。
“多谢殿□□恤,臣妾定引以为戒,决不再犯。”她乖巧应下。
抄书,抄的是道德经,说厚不厚,说薄不薄,书以及空白书册,由承惜带着,几个宫人抬进了明澄殿。
“殿下吩咐的皆在这里,娘娘如有吩咐,尽管唤奴就是。”承惜弯着腰正欲退出殿外。
齐卿禾喊住了他。
“昨日殿下说,东宫上下由我来打理,现在去看看罢。”
昨日送来的账本,还在桌案上躺着呢。
食盒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她随意拣两块点心,垫垫肚子,由承惜带着,直奔库房。
说是库房,实则是一处无人的偏殿,周遭防卫森严。
身着银灰盔甲的禁卫军,腰间挂着长剑,目如鹰隼,犀利而细密的,扫过每一处。
哪怕是太子妃,也需查验身份令牌,方可入内。
左侧是一列列到顶的多宝格,往右则是一个个大红的箱茏。
随行宫人将箱茏匣子,全数打开。
齐卿禾手上摊着账本,一页未动,瞪大的双眸满是不可置信。
金银珠宝,奇珍异宝,珍稀药材,一应皆有。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家底么,这么富裕。
“这箱是去岁殿下生辰,陛下赏的,这箱是今岁户部宋大人送的…”承惜一一为娘娘解释。
箱箱件件,来路皆清晰明了。
齐卿禾倏地回神,顺着承惜的话翻看着账本。
临到珍稀药材这箱,她停下脚步,灵芝雪莲人参鹿茸,堆堆叠叠堆成小山。
“这株…”齐卿禾话到嘴边说不下去。
有了又如何,她的叔父叔母,怕不会允许这等好的东西,给阿娘用。
承惜安静等了片刻,没等来娘娘的下文,猜着娘娘许是抹不开情面,“娘娘放心,殿下吩咐了,库房随娘娘用。”
“罢了。”齐卿禾摆摆手,暂压下这事。
偌大的库房,足足清点了近一个时辰。
她揉揉肚子,随手扔下账本,瘫在床上长吁短叹,管家果真不是个轻松活。
还有那半箱道德经和空白书册,不得一丝清闲。
齐卿禾哀嚎一声,拿枕头盖住脸,恨不得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再次睁眼,她能回到阿娘身边,撒泼打赖同阿娘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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