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高悬的烛火摇曳。
明澄殿迎面的屏风撤去,支了张小矮桌,清淡的粥并几样素菜,点心瓜果摆了满桌。
齐卿禾凌乱的鬓发重新梳洗过,未簪钗花,藕粉的宫装早已换下,着一身月白的衫裙。
只见她眉目低垂,墨黑的眼睫遮挡了眼眸,瞧不出一丝情绪,手上一双银筷,仔细为太子殿下布菜。
箫君柏偏头,见她一言不发,原想好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
“今日之事,我原不知,日后再有旁人刁难,直说便是。”太子殿下甚少同旁人解释,不大熟练,思索着这样便算说清楚了罢。
“左手的烫伤可还好些?”他说着,轻轻握住太子妃裹得严实的左手,动作极轻不敢用力,缓缓解下包裹的布条。
烫红的手掌消肿稍许,大半仍是肿的,像个大石头。
齐卿禾细细琢磨殿下的话,直说便是,是嫌她今日言语冲撞皇后,失礼失态了么?
少顷,她倏地抽回手,藏在身后,“小伤,几日便好,殿下不必忧心,妾无事。”
箫君柏微微皱眉,若无其事收回手,拣起银筷,“用饭。”
齐卿禾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饭,愈发委屈。
这样清淡的素食,从来不是她所爱,太子殿下也从未问过,她喜爱什么。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浑然无味。
残月半悬夜空,清亮的光洒在桌案前,与烛火交织一片,勾得人全无处理事务的心思。
比人高的屏风复而立在殿前,暗棕的纱帘映得人影清明。
腰身窈窈的太子妃亭亭玉立,任由左右侍女为她褪去外衫,换上柔软的寝衣,乌黑如瀑的长发散在身后,愈发衬得人雪肤花貌。
箫君柏不自觉盯着,不知多久,待回过神来,笔尖的墨在宣纸上,洇湿一片。
他只犹豫一瞬,旋即隔笔,大步流星走向另一侧。
解了衣衫,取下纱帘,轻薄的被褥搭着身,齐卿禾拉起被褥盖过头,隐约的呜咽声若有似无传出。
脚步声渐近,她下意识拉开被褥,茫然地张望。
却见箫君柏挑起纱帘,矮身贴近。
男人粗重的气息撒在脸上,令她不由自主屏住气息,轻声唤殿下。
太子不会是想…
太子并非重欲之人,她入宫多日,话本中的鱼水之欢,只浅尝过三回。
怎今日突然来了兴致,齐卿禾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攥紧了被褥,心跳如打鼓。
箫君柏嗯一声,按住她双肩,齐齐往床上倒去。
女子软嫩无骨的双手抵在他胸膛,若有似无的花香直往鼻里钻,颇为清香,圆润的肩上,锁骨尤为惹眼,引得他抬手去勾解细细的系带。
“殿下。”齐卿禾气息不稳拦住他,“妾明日想出宫回家。”
她好想她阿娘。
箫君柏几不可闻的应声,大手顺着敞开的寝衣钻进去。
重新垂下的纱帘摇晃不停,动静直至半夜方才停歇。
齐卿禾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手垂在床帐外,动也不动。
箫君柏慢条斯理地披件宽松的袍子,唤宫人送热水来,半弯腰毫不费力地抱起太子妃,大步往隔间去。
隔间专为主子们沐浴用,半人高的木桶横在中间,左右各摆个衣架,挂着干净的寝衣与袍子。
两人泡在木桶中,紧紧相拥。
太子脑袋抵在齐卿禾肩上,不忘按住她受伤的左手,免于沾水,声音轻而缓,“明日归家,我与你一起。”
“承惜说,寻常人嫁女,三日后回门。”箫君柏顿了顿继续道:“天家没有这样的宫规,你该早同我讲的。”
听得殿下语气中的指责意味,齐卿禾猛地睁眼,心思翻涌间,眼角落下泪来。
箫君柏松开稍许,疑惑地瞧她。
“殿下说的是,妾晓得了。”齐卿禾泄了力,喃喃应声。
翌日清晨,刺眼的日光越过窗台,洒在殿前。
齐卿禾揉揉眉眼,撑身坐起,下一瞬,酸软无力的腰腹不堪用力,竟又跌倒在床上。
身后倏地伸出条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
箫君柏被这动静惊醒,挪着身子贴近,“你昨日太过劳累,左右无事,多歇片刻也无妨。”
说着,太子指节分明的手掌,穿过她乌黑的长发,越过她起身。
“殿下今日无事?”齐卿禾下意识问,旋即回过神来,“如若殿下事忙,妾自个回去也是一样。”
她自个回去反倒自在。
“今日休沐。”箫君柏回身瞥她一眼,“过几日和四皇弟去通州,查案。”
通州在京城西南,来往也需小十日,一别数日见不到,自是该多陪陪太子妃。
闻言,齐卿禾眼眸一亮,太子去查案,那这东宫…只要皇后娘娘和傅姑娘不来寻麻烦,她一个人岂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顾不得腰酸腿软,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唤侍女来梳洗。
…
太子殿下亲至,早有宫人先行通报,让齐家上下早做准备。
彼时齐凛尚在朝会未出宫,得了消息的齐张氏,慌慌张张地安排,“嘴都给我紧着点,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叫那人藏好些,免得露出马脚,拖累了她宝贝女儿。”齐张氏提起那个长嫂就来气,“什么好的物什吃食都摆出来,莫要丢了脸面。”
齐张氏吩咐,整个齐府上下都在忙,进进出出的脚步匆忙,没有一丝停歇。
半个时辰后,太子与太子妃的车驾停在齐府门口。
齐张氏,周姨娘,上次见过一面的少年郎,并一众仆役,特在门前相迎。
“臣妇齐张氏,见过太子殿下。”见太子夫妇下车,齐张氏越众而出,款款矮身,周遭人也纷纷行礼。
箫君柏淡淡嗯声。
“…母亲请起。”齐卿禾咬牙喊着母亲,虚虚扶她一下。
一众人往正堂去。
“家中简陋,招待不周,望殿下海涵。”齐张氏款款而坐,嗓音不同往日的嚣张跋扈,多添一分温婉,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手边的茶水微苦,箫君柏吃了口茶便放下,垂眸听着齐张氏说话。
听得齐卿禾十分不适,“母亲,怎不见琴儿在您身边伺候,可是她年纪小爱玩惹了祸事,母亲只管同我说,我来收拾她。”
齐张氏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被打断,没好气瞥向看不懂脸色的死丫头,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琴儿啊,那丫头贪玩,指不定跑哪了,你且坐着,我叫人去找。”
正在这时,散了朝会,将将出宫的齐凛马不停蹄回家,这会儿进门来,“臣刑部侍郎齐凛,见过太子殿下。”
“殿下亲至,臣万分惶恐。”齐凛满头的汗顾不得擦,见过礼后转向齐张氏,“怎不带殿下在府里走走。”
说着,齐凛恭恭敬敬请太子移步院中,“家里地方小,殿下莫嫌弃。”
此话正中齐卿禾下怀,“父亲说的是,殿下不如在府中转转。”
箫君柏见她这兴致勃勃的模样,哪有不应,“也好。”
荷院较偏,又有太子殿下同行,自是不便前去。
齐卿禾琢磨着,如何见上阿娘一面。
穿过正堂,往东是假山池塘,山石嶙峋,水声潺潺,锦鲤四游,西面则是一片花林,不过这时节,灰败不堪,自是没什么好看的。
齐凛自是带太子殿下,往东而去。
听着叔父侃侃而谈的嗓音,齐卿禾撇撇嘴,眼眸漫无目的的乱瞥。
就是这一乱瞥,竟叫她发现,假山西面的几株杂草东倒西歪,似是有人走过,来往的仆役直来直去,并未留意。
不会是阿娘吧。
她心念微动,挺直肩背,眉眼一弯,佯装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没走出几步远,身后一道急切的嗓音遥遥传来。
“姑娘!”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起,齐卿禾倏地僵住,挪着身子回头看。
果真是琴儿。
琴儿的大嗓门,惊动了一行所有人。
齐凛闻声回头,皱眉怒斥,“大呼小叫做甚,不知礼数成何体统,冲撞了贵人,便是你千刀万剐也赔不起的。”
琴儿一路跑得急,大口喘着粗气,闻声茫然地抬头,目光触及到老爷身边,一身漆黑烫金流云纹锦袍的男人,脑袋懵了一瞬,当即缓过神来,“奴该死,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箫君柏不大在意这小丫头,略为好奇的视线落在太子妃身上。
齐卿禾绷直身,未曾看过这小丫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他尤记得,太子妃说,母亲身体不适,故而将侍女留在母亲身边。
可今日一见,齐张氏身强体壮,瞧不出一丝不适,而本该留在身边侍奉的侍女却不知所踪。
好生奇怪。
“无妨。”箫君柏移开目光,顺着一方池塘继续走。
清澈见底的池塘中,涟漪泛泛,几尾鱼欢快游过,忽而凑近,忽而飘远。
太子发话,齐凛也不好多说什么,冷哼着跟上太子,陪在左右。
齐卿禾吐出一口气来,落后几步,与琴儿并行,借着衣袖宽大的遮挡,将一物塞给琴儿,悄声叮嘱她稍后无人再打开。
不大的院子着实没什么好逛的,片刻之后,一行人回到了饭厅。
张罗吃食的齐张氏立在厅前,“膳食已备好,请殿下入座 。”
只见满满一桌子精美佳肴,肉食,素菜,更甚者还有两道辛辣的炙羊肉与蒸鱼。
齐卿禾心头一颤,这不正是她最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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