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金菊开的正盛,日头渐凉。
八角亭周遭挂上了雪白的纱帘,随风鼓起。
亭中置一张琴案,旁支一方矮几,摆了几样瓜果点心,并一壶热茶。
亭中琴音淙淙,少女纤细的手指或轻或慢抚过琴弦。
齐卿禾披一件霜白的披风,在里着浅紫的宫装,斜斜倚着栏杆,轻口抿茶。
一曲毕,少女抬首,明媚的眼眸中盛满了期待。
“三皇妹年纪轻轻,琴艺便如此精湛,叫我自愧不如。”齐卿禾笑道,叫她过来坐,“今日既休息,不必读书,不妨敞开些,自在些,这会又无旁人。”
箫君棠应声,挨着皇嫂坐下,“虽二皇兄不在,皇嫂也该少饮些酒,醉酒伤身。”
箫君棠看着年纪小,面容却与二皇兄甚为相似,尤其那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扫过来时,隐约让齐卿禾有种被太子殿下,紧紧盯着的错觉。
她清咳一声,缓缓坐直身,叹息道:“好…让承惜莫再寻人告状了。”
她不过就趁着太子将将离开,那两天吃酒吃多了么,怎谁都要来提醒她一句。
“二皇兄一去数日,怕是中秋节前赶不回来了,皇嫂可要去封信给皇兄?”箫君棠见皇嫂这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换了话头。
写信?她才不要,宫里的日子大差不差,能有何可写的。
缘何不是太子来写,说这一路的趣闻轶事,不过太子殿下此去是为正事,应当没这个空闲罢。
齐卿禾正欲寻个由头拒绝,就听身侧,凉凉的声音传来。
“她乐得都忘记皇兄了,哪里还会写信。”
小姑娘的嗓音清亮甜美,如若不掺杂着嘲讽就更妙了。
这不正是与她有过不虞的二皇妹箫君珞。
齐卿禾思前想后,仍想不明白,那日夜里,分明是箫君珞不慎险些撞到她,丝毫不愧疚也就罢了,怎这般理直气壮的,来寻她麻烦。
箫君珞也想不明白,她名头上的这个皇嫂,分明相貌才情都不出众,怎就让二皇兄百般袒护。
“韶瑶殿下并非有意,娘娘应当不会怪罪罢。”傅静沅随箫君珞而来。
齐卿禾敛笑,尚未开口,身侧的小姑娘缓声道:“皇兄说,身为皇亲,享万民供养,应体恤万民,莫要自矜自傲,再者皇嫂是我们的长辈,皇姐怎如此口无遮拦?”
听皇妹搬出了皇兄,箫君珞不耐烦地撇撇嘴,不满地嘟囔:“她有什么好的,三皇妹你这么喜欢她。”
“韶月殿下知书达理,果真不凡,娘娘身在东宫,想来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知罢,娘娘不若浅弹一曲,好让臣女开开眼。”傅静沅轻轻扯一下箫君珞,浅笑着打圆场。
始终一言不发的齐卿禾,抬眸写扫过傅静沅,懒得与她纠缠,“傅姑娘如若因着落选之事与我过不去,大可不必。”
“此事非我说得算。”她收回目光,揽着箫君棠,绕过几人就往外走,“早知傅姑娘与韶瑶殿下要来,本宫就改日了。”
十分难得的,她搬出了太子妃的架势,自称本宫。
箫君棠嗤笑,在人将将行至身侧时,左脚微动,绊住了齐卿禾。
岂料那处,是个台阶。
齐卿禾只想着拉人走,未曾留意脚下,冷不丁被这一绊,整个身子直直倒向青石板,几块碎石正巧对着脸。
情急之下,她手臂胡乱挡着撑住,顺势往旁侧一滚,哪料旁侧就是栏杆。
太子妃就这样,在其余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跌落水中,激起高高的水花,水珠洒落在几人身上。
箫君棠怔愣一瞬,赶忙唤不远处的宫人,“还愣着做甚,快救人啊。”
一众宫人如梦初醒,会水的一个个跳入水中,朝奋力扑腾的齐卿禾游去。
箫君珞和傅静沅,被一众宫人挤开,看不清到底如何。
箫君珞面色尽褪,哆嗦着嘴,“怎么办傅姐姐,我只是想她摔倒出丑,不想她落水啊,要是她有个什么闪失…”
傅静沅一把捂住她的嘴,叫她别再说了,抬起的手止不住地发颤,手心皆是汗,苍白的脸上满是慌乱。
“是她自己落水的,与我们没有关系。”她牙齿打着颤,恍惚间想起姑母的话,若是不能如愿嫁入东宫,连个侧妃也捞不到,当与废物无异。
思及此,傅静沅咬牙切齿,“便是告到了陛下和姑母那里,你也要如此说,莫怕,你可是公主,她能奈你如何。”
箫君珞怔怔点头,被傅姐姐的话触动,对喔,她可是公主,可是这宫城里的韶瑶公主,她有什么可怕的。
思及此,她恢复些底气,重重地点点头。
太子妃游园落水,昏迷不醒,这等大事,偏太子不在,承惜犹豫一瞬,赶忙叫宫人去请贵妃娘娘,又遣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一天一夜的兵荒马乱之后,齐卿禾方醒。
她脑袋疼得厉害,睁不开眼,手指微动,恍若无声的耳边倏地炸起,数道声音混杂,吵得她头更疼了。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挣扎着就想起身。
哪知她甫一动作,旁人就七手八脚地按住她。
“娘娘体热未退,莫动为好。”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贵妃娘娘也稍稍心安,太子妃既醒了便不会有事,好生休养就是了。”
贵妃颔首,“有劳宋太医。”
说着,旁侧侍女躬身送太医离开,贵妃缓缓走近,越过挂起的纱帘,轻轻在床边坐下,“落水之事,棠儿都与本宫说了,你且好生养着,此事本宫替你做主。”
齐卿禾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嗓子火辣辣的疼,控制不住地咳嗽,由侍女搀扶着坐起身,沙哑着勉强开口:“多谢母妃。”
贵妃叹息,这孩子着实是个好孩子,温婉善良,就是这性子,莫不是太软弱了?
“太医就在偏殿,有事唤他,或来寻本宫,太子不在,你且好生照料自己。”贵妃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娘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待人一走,云桃云杏凑上前忙问。
“…喝水。”齐卿禾有气无力道,跌回床上躺着。
约莫小半日,太医诊过脉,喝过药后,方才恢复些气力。
她指着桌案上的清粥,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杏云桃。
“太医吩咐了,娘娘应吃些清淡的,有助于身子恢复。”云桃云杏面不改色道。
齐卿禾咬牙,哼哧哼哧喝了大半碗粥,想着等她好了,定要大鱼大肉都吃个遍。
正这么想着,她仰首望天,眼角却瞥见,承惜领着几个宫人,抬着大红箱茏,直直往这边来。
“见过太子妃娘娘,咱家是来传旨的,陛下念娘娘身体不适,特许娘娘此回站着接旨。”承惜旁侧的公公轻声笑道,一抖手中圣旨。
周遭乌泱泱跪倒一众。
公公将圣旨念了一遍,尖利的嗓音回响在明澄殿。
圣旨并无他事,言韶瑶公主言行无状,致太子妃落水,罚手板十下,闭门思过一月,傅家姑娘傅静沅行为恶劣,即刻赶出宫去。
除此之外,这一箱皆是给太子妃的赏赐补品。
“多谢陛下体恤,劳公公跑这一趟,不如稍坐片刻,喝盏热茶暖暖身子。”齐卿禾轻声道,鸦羽般的眼睫垂下,遮挡了眼眸。
“谢娘娘好意,咱家还有事,就不坐了,娘娘好生歇息。”公公笑着,转身便走。
“我送公公。”不等娘娘开口,云桃碎步跟上。
待人一走,云杏瞪圆了眼,“我们娘娘都落水,生了这么重的病,怎就只是禁足啊。”
齐卿禾瞥她一眼,捏住她的嘴,叫她不许再说,“陛下的圣旨你也敢妄论,脑袋不想要了?”
“娘娘!”送完人的云桃一路小跑进殿,“奴打听到了。”
“奴给那公公塞了些银子,他才肯讲。”云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稍缓片刻继续道:“那公公说,今日贵妃娘娘梨花带雨的去寻陛下,半柱香后只听得殿中什么物什落地的声音,这才有了这道圣旨。”
云桃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陛下是黑着脸,将韶瑶殿下从寝殿中拽出,当着宫人的面罚的,韶瑶殿下哭喊了好一阵,都没用。”
“喔差点忘了。”话毕,云桃沉默一瞬,拍拍脑袋,从衣袖中掏出一物来,“娘娘,这是太子殿下送回的信,奴刚好碰见,就一齐带进来了。”
齐卿禾默不作声听着两个小丫头说话,闻言挑眉,接过信细细看着。
信不长,言明查案还算顺利,他一切都好,身体无恙,叫她莫要忧心,中秋节前便可回去。
“娘娘不如写封回信,将落水这事讲给殿下,让殿下回来做主。”云杏道,两个小丫头直直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娘娘。
齐卿禾沉默片刻,“不可。”
依着傅静沅和韶瑶殿下的脾气,此事断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她要将这桩事压下不提,静待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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