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间柴房,只东南方向有一扇窗,上面钉满了木板,将里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几个看守的仆役面面相觑,小声嘀咕几句,终是让人进去了。
不过只让齐卿禾进去,琴儿被拦在外面,巴巴看着。
这屋子太小了,角落堆着柴火,无从落脚。
年芳十八的小姑娘,双手束于身后,身上被绑了好几道绳索,浅灰的衣衫破破烂烂,细嫩的手臂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脸上斑驳的泪痕尤为显眼,细长的柳叶眉下,美目半阖,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可不正是齐家大姑娘齐卿语。
听着临近的脚步,齐卿语费力撑起眼皮,努力看清面前人,她一路颠簸,又与父亲一顿争执,受了家法,早已身心俱疲。
即便如此,待她看清面前之人时,除去惊艳,只剩疑惑。
面前之人身形窈窈,眉清目秀,圆溜溜的一双杏眸,像极了她常喂的那只狸猫,湿漉漉的,极为清澈。
齐卿禾也在打量这位表妹,轻声开口,“你便是卿语罢,我是你表姐,齐卿禾。”
齐卿禾将这几日的事简单说了说。
齐卿语眨眨眼,听她缓缓道来,混沌的脑袋不甚清明,“原是如此,此事是我不好,万不曾想会拖累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她说着,又落下泪来。
这个姿势着实不妙,她瘫倒在地上,双手被死死绑在身后,任她如何使力也无法坐起。
太失礼了。
还是齐卿禾将她扶起坐稳,半蹲着身,“我心中好奇,如若冒犯,你可以不说…你缘何会离家,当真是为了情郎?”
齐卿禾瞪大的双眸中写满了不解,在她看来,齐卿语身为衣食无忧,身娇体贵的大小姐,怎会为了旁人,做出如此事来。
齐卿语闻言犹疑起来,此事不是不能说,实是不好说,何况少有人能理解。
“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了。”齐卿禾宽慰道:“你父亲这暴脾气,何至于与他过不去,不如就服个软,省得自己受苦。”
“我明白,谢谢你姐姐。”齐卿语斟酌着语气,“我离家,只是不想在家罢了,这几日你也看到了,他什么脾性。”
最不想的便是参与选妃,然她心知肚明,即便没有这场选妃,也会有旁的什么相看。
她这位父亲,平素对她不管不顾,只想着弟弟,唯一在意的,便是她的婚事能换什么实打实的好处。
不过这着实没什么好说的,齐卿语咽下将将要说出口的话,小心翼翼抬眸,看向表姐。
齐卿禾听懂了,却仍不是很明了。
姑娘家不都这样么,嫁谁或不嫁谁,能有何差别?
她缓缓站直身,“原是如此,你且好生休息,莫再同你父亲顶嘴,免得受苦。下回我再来看你。”
齐卿语移开目光,几不可闻点点头,眼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热闹的柴房转瞬恢复安静。
这一小插曲,齐卿禾并未放心上,因着琴儿着急忙慌告诉她,她的婚服与金冠送来了。
主仆二人一同奔去前院,谢过跑腿的宫人,齐卿禾不顾叔母那喷火的眼神,抱着喜服与发冠,一路跑回了荷院。
是鲜艳的正红,胸口与衣袖上,金黄的牡丹花纹飞舞,上好的料子手感极好。
齐卿禾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衣裙,一时看呆了眼。
“姑娘干看着做甚,不如换上看看?”琴儿一怼看傻眼的姑娘,招呼着穿上试试。
齐卿禾轻手抚过衣裙,犹疑片刻摇摇头。
这般精致的衣衫,如若不慎弄脏了,那岂不是很麻烦。
“哟,这位就是我们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呀,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
轻佻的声音由远及近,荷院堂屋的门随即被人推开。
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妇人走近,轻蔑的目光扫过屋中所有人,落在齐卿禾身上。
“你又是谁,有什么事。”齐卿禾下意识挡在母亲前面,冷声问道。
“这位是周姨娘。”书雅小声提醒,似是不知该如何说,欲言又止。
齐卿禾明了,她叔父的妾室周姨娘这些时日回家探亲,今日终是见到了,“原是周姨娘,姨娘可是有事寻我?”
“早就听闻我们齐家出了个太子妃,我今日可算是见到了。”周姨娘半点不见外,四处打量这小堂屋,复又细细打量齐卿禾,“瞧你这模样,也不出众,太子殿下怎就瞧上你了呢?”
“哟,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目光触及到后面桌案上的喜服时,周姨娘眼眸一亮,“好生漂亮的喜服,当真漂亮呢。”
“这是我们姑娘的,你看就看了,怎还上手呢。”琴儿皱眉,小声嘟囔。
“哪来的野丫头,这般不识礼,我看看罢了,还能抢走不成。”周姨娘眉头轻挑,不屑道:“既如此,那我不看了。”
说罢,她将喜服扔下,施施然离去。
喜服在空中飘荡一瞬,落在桌案上,衣角垂下,好巧不巧挂在,斜刺出来的木枝上。
大红的喜服上,手指头大的破洞格外显眼。
屋中三人齐齐僵住,书雅书清早已躲得远远的。
“姑娘,这下可怎么办?”琴儿急得哭出来,“我只是不想让她碰喜服而已,怎就会……”
“慌什么,衣裳破了补一补就是。”齐卿禾打断她,这话也不知是在和琴儿说,还是安慰自己。
“这活计我会,让我来。”良久,齐徐氏轻声道。
日升日落,天明天暗,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齐卿禾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出了门,开始她每日例行的功课。
两位嬷嬷对她愈发亲和,不曾挑刺,倒也不算难捱。
午膳时,书清来请,称老爷有话要说。
临水的饭厅,波光粼粼,阵阵潮湿扑面而来,解了一身的燥热。
叔母齐张氏,齐卿语,周姨娘,并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尽数在此。
齐卿禾心下了然,浅笑着招呼,在表妹身旁坐下。
“哟,这不是我们的太子妃娘娘么,什么风把娘娘吹来啦,我们家庙小,可容不下什么大佛。”周姨娘一如昨日的阴阳怪气,嘴上不饶人。
“可别乱说,当心人家进宫给你告咯。”齐张氏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人既来齐,还不快去请老爷。”
齐卿禾慢条斯理饮茶,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昨日修补喜服至深夜,那华贵的喜服才终是修补好,饶是如此,一旦凑近,岂能发现不了。
她本想着,入宫之后,阿娘留在这府中,多有不便,凡事莫要太计较,以免日后阿娘难过。
怎料这人毫不知收敛,既如此,还留那情面做甚。
思及此,齐卿禾莞尔,“姨娘说的是,既知庙小,何至于这般粗鲁,那上好的喜服乃是上好的苏绣手法,料子更是千金难求的京中华锦,如今姨娘弄破了喜服,侄女惶恐,还请姨娘指条明路,这可如何是好。”
齐凛踏进饭厅,只听得后半句,下意识追问,“什么喜服破洞?”
齐卿禾垂首,偶有抬眸悄悄望向周姨娘,声音细若蚊虫,磕磕绊绊讲着昨日的事。
周姨娘忙不送打断,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老爷莫听小丫头胡说,我只是没见过这等好的衣裳,这才凑近看看,断不会上手,侄女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并无他意,只想同侄女套近乎罢了。”
周姨娘与齐卿禾,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齐凛头疼,直直打断两人,“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在侄女出嫁之前,谁也不准去荷院。”
他的目光扫过周姨娘与齐张氏,眼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分明只说过一句话的齐张氏,有苦说不出,只得暗暗给这母女俩记上一笔。
周姨娘忿忿不平地收回目光,轻声迎合。
齐卿禾喃喃低语,“那喜服该怎么办,届时如若被发现,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又该当如何。”
“此事用不着你操心。”齐凛没好气道,拣起象牙箸,率先用膳。
一时间,席间无人吭声。
待到午后,齐卿禾小憩片刻,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
她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推开门,却见琴儿朝她小跑过来。
“姑娘!”琴儿满脸兴奋,激动道:“姑娘你看看,这些都是老爷找来的,京城手艺一等一的绣娘,是来给姑娘修补嫁衣的。”
“姑娘放心。”为首的绣娘朝她遥遥矮身行礼,“我等定将喜服修补得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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