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这日,正是八月二十一。
大红的嫁衣上,那手指大的破洞已被绣娘修补好。
齐卿禾不由得感叹,不愧是京中首屈一指的绣娘,这手艺无可挑剔。
她轻轻抚过精致的喜服,哈欠连天。
大婚当日,齐府上下都无比紧张,就连齐徐氏与周姨娘,都不曾来找过麻烦。
连带着齐卿禾都紧张起来,睁着眼至半夜三更,方才囫囵睡去。
乃至被侍女和嬷嬷从床上拖起来时,眼底泛着浓浓的乌青。
她打着哈欠,坐在妆镜前,任侍女嬷嬷为她梳洗装扮。
精致的流苏发冠,金黄耀眼,戴在头上,似有千斤重,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齐张氏很早就来了,立在堂屋角落,目光下意识跟随进进出出的侍女,旋即落在女儿身上。
齐卿禾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猛地往桌案上一磕,亏得几个侍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她浑浑噩噩抬起头,隔着妆镜,瞧见了手足无措的阿娘。
“阿娘怎站着,快来坐一会。”她招招手,示意阿娘别离那么远。
此时堂屋内,进进出出的,皆是齐家人,断然不必佯装陌生。
齐徐氏踌躇着在女儿身侧坐下,“今日你入了宫,我们母女怕不能常聚,你且好生照料自己,顾好自己的身子,万事以自个为先,莫要顾及我…”
齐徐氏曾想过数回,女儿出嫁的模样,却没有一遭与如今情况对得上,一夜无眠的辗转反侧里,不停地暗示自己,莫在这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惹人生厌。
可真当这一日到来,又如何忍得住。
齐徐氏说着,渐渐红了眼眶,混沌的眼珠中蓄了薄薄一层水光。
齐卿禾起初还笑着应和,随着阿娘的话,弯着的嘴角慢慢平复,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阿娘放心,我明白的。”千头万绪化作简单的一句话,她抬起头,在镜中看向阿娘。
齐徐氏连连点头,不再吭声。
繁复的喜服穿好,与精致的发冠甚为相衬,只太过繁重一条,压得她险些站不起身。
“今日大婚,陛下与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皆会亲至,还请太子妃谨记往日所学,莫要失礼,让皇室丢了颜面。”最后劝告几句,两位嬷嬷退出堂屋外静候。
奉亲队伍已从宫中出发,每隔一刻钟,小厮会振呼,言明队伍所至方位。
齐卿禾听着一阵阵的高呼,跳得奇快的心一点点提起,悬在嗓子眼,她不住地四下张望,似对堂屋中的一切有了极高的兴致。
齐凛与齐卿语,便是此时进来的。
齐凛瞧见侄女这般盛装,眼中惊艳一闪而过,冠冕堂皇地说起旁的,无外乎他日得宠,莫要忘了身在家中的兄弟姐妹云云。
齐卿禾听得烦不甚烦,左耳进右耳出,连连点头权当应和。
待父亲说完,出了堂屋,齐卿语这才深吸一口气,从衣袖中掏出个什么,塞给表姐,“牵连表姐是非本意,这枚平安符,是我在万国寺苦苦求来的,希望能护姐姐一生平安顺遂。”
齐卿禾垂眸,水粉的一枚平安符,正面刻着平安二字,反过来则是展翅高飞的飞鸟,飞过波光粼粼的湖面。
“多谢妹妹,这番心意我记下了。”她轻声道,仔细将东西在衣袖中收好。
齐卿语看着她,哆嗦着嘴,欲言又止。
小厮的呼声打断了两位姑娘说话,“奉亲队伍已到!”
“妹妹如若想寻个人说话,大可寻人递信给我,如若我无事,定请妹妹进宫一叙。”齐卿禾由侍女搀扶着,缓缓起身,最后看了阿娘一眼,径直往屋外去。
按着习俗,她该拜别父母,乘喜轿,一路入宫,当着奉亲队伍的面,她的父母自然是齐凛与齐张氏。
前院之中,齐凛与齐张氏,正坐在中,红袍绿衫,发髻挽起,钗玉满头,极为隆重。
齐凛神色如常,清咳两声,“既为太子妃,应以身作则,好生侍奉殿下,打理东宫,时时谨言慎行…”
齐凛简单说了几句,侧首望向齐张氏。
齐张氏目不斜视,并不直视齐卿禾,双手无意识般搓着手中巾帕,涨红的脸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
迫于外人在此,齐卿禾神情乖巧,声声应和,跪别名义上的父母,蒙上了大红盖头,由左右扶着,缓步上了轿子。
敲锣打鼓的仪仗队在前,抬着花轿的轿夫孔武有力,一丝颠簸都不曾有。
齐卿禾听着热闹喧哗的齐府,愈走愈远,直至半点声响都听不到,她眨眨眼,落下一滴泪来。
自出了荷院,她就再也没见过阿娘,周遭皆是陌生的面孔,就连琴儿与书雅书清,都留在了阿娘身边,不曾带走。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她默念几遍,强行拽回飞远的思绪,阖目养神。
花轿一路入宫,停在东宫宫门前。
齐卿禾缓缓睁眼,起身小心跨出轿门,左手往旁一搭。
怎料搭着的,不是细皮嫩肉的侍女,而是比她手大一圈不止的,指节分明的,男人的手。
男人稳稳当当扶着她下轿,并不言语。
“请新人携手,跨过火盆,驱除邪祟,红红火火。”宫人的嗓音洪亮浑厚。
齐卿禾咽了咽口水,默念嬷嬷的教导,在身侧男人,即太子殿下的搀扶下,跨过火盆。
二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往正殿去。
正殿之中,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至,讲了几句祝愿,仪式正式开始。
齐卿禾蒙着盖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陛下嗓音低沉,皇后娘娘声音娇媚,甚为相衬,她猛地回神,在身侧宫人的示意下,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她半弯着腰,眼眸下意识瞥过,只瞧见一双黑底银丝官靴。
倒与太子殿下十分相配,她老神在在的想。
纵使只见过一两次,太子殿下那严肃的面容,却让她记忆犹新,
行过拜礼,送入洞房,直至坐在柔软的床褥上,迟来的困倦方才席卷全身。
齐卿禾十指深陷掌心,疼痛使她困倦中仍有一丝清醒。
她尤记得,这位太子殿下最重宫规礼仪。
饮下合卺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连带着身子都滚烫起来。
听见殿下拿起秤杆的细微动静,齐卿禾心跳如打鼓。
大红的盖头缓缓挑起,她的目光随之慢慢上移。
太子殿下果真适合这般鲜艳的颜色,衬得肩宽腿长,精瘦的腰近在眼前,漆黑无波的眼眸,居高临下垂落在她身上,薄唇轻抿,平白叫她生出丝丝缕缕,被看光的感觉。
她浑身一哆嗦,心狂跳不止,颤声喊着殿下,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嬷嬷教导,洞房之夜该如何做云云,全都抛之脑后。
鲜红的盖头飘落在地,箫君柏轻轻抬起面前人的下巴,教她眼神不得躲闪。
姑娘家细嫩柔软的脸蛋落在手里,竟叫他生出一丝无所适从来,他缓缓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有些痒,也有些新奇。
“你很紧张。”太子顿了顿,“这些应当有嬷嬷教过的,你不会?”
平淡无波的话语落在齐卿禾耳里,隐隐带着些许责怪的意味。
她颤声道:“嬷嬷教过。”
说着,她战战兢兢抬起手,努力回忆着嬷嬷的教导,为殿下更衣沐浴。
箫君柏一把按住她的手,“先摘发冠。”
金黄的发冠顶在头上,摇摇欲坠。
齐卿禾轻声应是,一一卸下钗玉与发冠,搁在床边的矮桌上。
箫君柏推着人倒在床上。
两个人鼻尖相抵,气息交错,四角搁着冰的寝殿里,燥热弥漫,红晕渐渐爬上脸颊。
箫君柏头遭这般近瞧人,修长的脖颈下,白皙裹在大红的喜服中,引人遐想连连。
他一手拽下床边的纱帘,矮身凑在她耳边,将手放在腰间,轻轻一拽,腰带瞬间松垮,“你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么?”
齐卿禾涨红了脸,微微点头。
矮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歇,直至夜深方才停歇。
待到沐浴过后,疲累一天的齐卿禾浑身酸痛,站都站不住,眼皮困得睁都睁不开,沾枕即睡,甚至顾不得太子殿下如何。
好在箫君柏也不甚在意,他头回尝到了书中所说的鱼水之欢,心情甚好,拽过被褥,随手搭在身侧安然酣睡的人身上,沉沉入睡。
翌日,天方蒙蒙亮,宫人们敲门,请两位主子准备朝见。
依着惯例,今日该祭拜先祖,再朝见陛下与皇后娘娘,以及贵妃娘娘。
齐卿禾感觉自己才刚刚入睡,就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按在妆镜前梳洗时,混混沌沌的,眼睛要睁不睁,说话也含含糊糊。
箫君柏对此习以为常,脸上不见一丝不耐,任凭宫人为他换衣束发。
换好衣袍后,瞧见齐卿禾仍旧困顿,太子淡声道:“今日祭祖朝见,事情繁多,需礼节周到,谨言慎行,莫要手忙脚乱,临阵失礼。”
太子的话宛若惊雷,惊醒了齐卿禾。
她猛地坐直身,连连应和,“殿下放心,臣妾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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