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洛青云跟着盛昭朔进门,大理寺官廨里略显空荡。盛昭朔在前带路,一面头也不回地解释:“官廨老旧,京官习惯住家,外地官也大多出去赁房子住,平时没什么人。”

她轻声“嗯”了下,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大理寺这般光景是正常或不正常,倒是盛昭朔,像极了个周到负责的引路人,遇到什么都要方方正正地为她解释。

譬如到了一间堂室前,他停下脚步,先对她说了句:“这一处屋子本是我和另一位少卿共用,但我常常待到很晚,来得又早,上官就单独辟给了我。”

洛青云眨着眼,认认真真地对他说:“盛昭朔,虽说我父亲是监察御史,但我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女子而已,你犯不着跟我澄清这许多。”

正在推门的男人冷飕飕地回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又赶忙补了句:“你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否则我怎会倾心?”

她这话越说越熟练了,仿佛从唇齿间打了个滚就能脱口而出。盛昭朔敛回目光,“进来吧。”

屋内简朴,除了一张宽大的楠木书案外,就是三五个分门别类搁着卷宗的架子。寒冬时节,这里连盆炭火都没有,一迈进来就被清冷之气浸透。

他也不招待她,搬了把椅子过来,便简短道:“你说吧。”

盛昭朔绕回自己书案后,见她还站着,又补充了句:“坐着说。”

洛青云窈窈落座,深吸了一口气,直直望进盛昭朔的眸子,笃定道:“盛昭朔,我信你。”

男人面无波澜,乌眸含光,静静地等她继续。洛青云启声:“因为信你,我才愿意对你说。锦慧身上还有一桩案子,大约两年前,也是冬天,临近烟花巷处发现了个衣不蔽体的女子,你可有印象?”

盛昭朔略一惊。他从盛轩邈口中听过这案子,那可怜女子是在清晨被人发现的,京兆府当即就派了人去,可因为她形状难堪,奄奄一息,似乎问不出话来。后续京兆府如何立案,又如何拿人,便没有了消息。

洛青云抓紧了椅子扶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那人就是锦慧。”

她顿了顿声,又道:“碰巧,我恰好还知道行凶的是何许人。”

正是她三弟,洛元璟。

当日洛元璟伙同另外两个世家子弟为非作歹,见锦慧半死不活后,方知闯了大祸。裴琬凝连夜将洛元璟送出京城,等次日一早那女子被人发现,洛元璟已经快跑到了沧州。

锦慧的母亲,琏娘,是街坊里有名的刚烈性子,听闻女儿出事,当即就京兆府大闹一场。奈何锦慧昏迷不醒,连歹徒模样都说不出来,加上家中还有锦慧的父亲需要照顾,琏娘无暇在官府多耗时间。

琏娘人缘极好,多番打探,竟也摸到了洛家那个混世魔王身上。哪知她正要登门讨公道的前一晚,家中忽然来了伙强盗,将一家三口毒打一顿丢出去,又把屋内砸成一片废墟。锦慧父亲还没熬到第二日早上就咽了气,琏娘背着锦慧,沿着宝吉河整整走了一夜,无处可去。

走投无路的母女俩被一个身板薄弱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身上隐隐有股世家贵女的气质,但谈吐礼仪却又更超脱些,衣着打扮也不甚光鲜。但她心善,将一个不算太鼓的荷包交到了琏娘的手里。

帮着琏娘稍作安顿后,小姑娘才鼓起勇气告知,自己是洛家之女。

盛昭朔听得扬起眉来,微微侧颌,额角顶着指尖,“你没被赶出去?至少也该被痛骂一顿?”

洛青云抿紧了唇,“琏嬢嬢是要强,但她是讲道理的人。我自言是打听到裴琬凝要对他们家下手,于心不忍,本想来报信却晚了一步,便拿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体己来帮衬。”

盛昭朔瞟了她一眼,故意问:“你与你三弟关系很好?为何要替他赎罪?”

洛青云冷笑了一声,“赎罪?他犯罪,就该他千刀万剐,我替他做什么?只是同为女子,我看不得锦慧那样小的年纪就被毁了人生,能帮一把自然就帮了。”

盛昭朔:“那姑娘如今还没大安么?”

洛青云:“养了一阵时日就醒转过来了,只是从此体弱多病,更落下了心魔,至今不敢见外人。我也对她提过报案之事,但她每次稍一回想当时的情形,便会神经崩溃,大病一场。”

盛昭朔:“就一直拖着?”

洛青云低了低头:“凭琏嬢嬢的性情,岂能拖着?她又去了好几回京兆府,无一例外都被打发了回来,理由无外乎是没有证据,没人目击。加上洛元璟已经从京城逃走,琏嬢嬢渐渐也心灰意冷了。”

她凉声说完,默默望了眼盛昭朔,又说:“我原以为,你今日突然造访锦慧一家,是这陈年旧案有了眉目。”

洛青云不是空想。她诱洛元璟回京城,就是要借这起旧案掀起波澜。

早在她自己差点被送进烟红楼那夜,高煦与薛庆便联络了京城暗场子里的人,很快找出那日在小巷中将她打昏的地头蛇,木狼。如今,木狼其人已经被高煦控制,只等她准备万全,就直接送进官府正法。

官场浑浊,洛青云也亲身见识过京兆府的昏庸糊弄,她自知万事皆难。今日在锦慧家中见到他,洛青云一瞬间以为又得了老天垂怜,连盛昭朔都来助她了。

年轻郎君倚在黄花梨木官帽椅上,冰肌玉骨般的手指缓缓地敲着书案,似在细细回味她讲的故事。洛青云望过去,见他正入沉思,一时也不再多言。

他容色俊逸,眉眼中自有一股风流,只是这盛家传下来的好皮囊却被他添了几分凛冽寒气。此刻犹甚。

盛昭朔每每思索案情之时,总是一副沉郁冰冷的模样,宛若无情无义又杀伐决断的判官,只知是非对错,不论亲疏人情。

洛青云正在等着他的判决。

良久,盛昭朔终于停下轻敲桌面的动作,淡声道:“锦慧之案,你既然对我说了,我就当你报案了。洛青云你记着,凡是报到我这里的案件,没有一个会被疏漏错判。”

洛青云唰地抬起眸来,荔枝眼中猛然流露出难以置信和悲喜交加。她才要开口道谢,盛昭朔已经抬手止住她,继续道:“你说你知道我的性子,那琏娘涉案,我该如何?”

洛青云顾不上其他许多,仍是欢喜地开口:“青云相信盛小王爷会秉公处置。”

盛昭朔的唇边难得泛起一丝弧度,由着她欢欣片刻后,他又开口:“你且帮我稳住这母女俩。待她们心结解开,我要听琏娘主动说实话。”

仗义的小姑娘满口答应,对他千恩万谢一番后才肯离去,留盛昭朔独坐窗前,揉着眉心。

他藏了些猜测,并未对洛青云挑明。

经手案件繁多,自然见过世事百态,盛昭朔深知琏娘这样的烈性子,若迟迟不能报案,必会自求正义。他并不知道琏娘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这些时日以来,他布在京城的暗卫们断断续续地盯梢琏娘,发觉她竟常常出入高门贵女家,其中缘由却未可知。盛昭朔无论如何推演,也无法将锦慧之案与琏娘近来的作为联系起来。

一案未了,又添新案。洛青云还真会给他找麻烦。

青雅驹缓步而行,马背上的男人端端坐着,神色疏冷,眉眼凌厉,如同凝着雪。他仿佛有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街两旁的行人自觉地往后让出一条道来。

这条窄径上忽然冒出个不速之客。

有个年轻张狂的公子驾着一匹枣红烈马,疾疾从闹市间穿过,惹得行人摊贩四散逃开。而这纨绔子弟还在喊着:“快让开!不长眼吗!小心把你的脑袋踩穿了!”

盛昭朔皱了皱眉,侧目朝身后望了一眼,见那烈马正铆足了劲往前冲来。他没有犹豫,一把抽出久不使用的马鞭,空舞了两周,对着那烈马狠劈了上去。

枣红马一声长嘶,前蹄抬得老高,差点把马背上的人抖搂下来。盛昭朔眼疾手快地拽了一把嚼头,生生将枣红马按在原地。

那马背上的年轻人惊魂未定,刚要骂一句多管闲事,就闯入男人幽深而极具压迫感的垂凤眼里。他登时连个音都发不出来。

盛昭朔凉声疏离:“畜生太野,得训一训。”

旁边悄悄听墙角的闲人暗自心惊,一时听不出来是在说马,还是在说人。

洛元璟却没那个七窍玲珑心。他好不容易在马背上重新坐稳,打量了一番这个气质高贵的男人,虽没有带金佩紫,却能察觉出这人非富即贵,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眼见男人的青雅驹已经又迈开了徐徐的步子,洛元璟连忙赶了上去,叫着:“莫不是盛小王爷?”

盛昭朔瞥了他一眼,淡声应,“嗯。”

洛元璟立即将刚刚的恼怒抛到九霄云外,嬉皮笑脸地往男人的方向贴近了些,“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以前常跟着令兄听曲儿,不过倒是没机会碰上盛小王爷您。”

见盛昭朔的眸里仍是冰冷的疏离,他才老老实实地自我介绍:“御史洛家,洛元璟。”

男人抬了下眉,鼻尖轻轻喷出凉幽幽的气息。盛昭朔知道几个兄长都爱听曲,可从未听他们谁将洛元璟挂在嘴上过,想来也只是碰上过一二回。

也是有趣。他才听洛青云提过这个三弟禽兽不如的行径,就在街心遇上本尊了。

洛元璟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讪讪打哈哈:“只是不巧,从前听曲时倒是没机会碰上盛小王爷,我们洛家平素与盛王府交集也不太多,您要是没听说过我这号人也正常。”

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压根没有正眼瞧他,“我从不去勾栏听曲。”

盛昭朔偏了偏头,饶有意趣地打量着这个张狂跋扈的公子哥,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又补充:“不过,你们洛家,我倒是也有相熟之人。”

洛元璟眼珠一转,带着分讨好朝盛昭朔挤眉弄眼:“莫不是我姐姐——?”

他姐姐洛姝月当众自言对盛昭朔心仪已久,洛元璟还以为盛昭朔也有了回音。只是这男人虽点了点头,却轻描淡写地吐出了另一个名字:

“嗯,应是你长姐,洛青云。”

盛小王爷:洛府我熟,洛府有一姑娘天天追我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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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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