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璟闻言愣了一愣，回想起他姐姐洛姝月怨怼过洛青云对盛小王爷的痴缠，恍然大悟，随后不仅噗嗤一声。
他乐呵呵道：“盛小王爷，洛青云给你惹不少麻烦吧？也难怪，她从小就缺管少教的，我母亲怎么训斥也没用。仗着长了张还算凑合的脸，都敢来打盛小王爷您的主意了。”
洛元璟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洛家也不都是她这样的货色。改日盛小王爷有空时，我——”
“没空。”
男人冷幽幽地截断了他的话，淡漠的脸上浮出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盛昭朔素来对沉溺享乐的世家子弟嗤之以鼻，盛家同族兄弟虽风流快活，但大致算是遵守祖训收敛锋芒，且品性毕竟还算温良。而身旁这位却是个无恶不作的蛀虫。
若洛青云所言为真，那么过不了多久，这个混世浪荡子就会成为他的阶下囚。等亲自提审时，自然有的是话可说。
连青雅驹都觉察出了主人的情绪，马蹄迈得快了些。
洛元璟连忙殷勤追上去：“对对对，盛小王爷是有公务的人，瞧我这脑子。只是朝事繁劳之余，总得休闲一二，这方面我也算是行家了，不如我带您……”
他说着说着，眼睁睁瞧见青雅驹的蹄步越来越疾，已经与他拉开一个身位。洛元璟连忙夹了夹马肚子，奈何这枣红马刚刚被抽了两鞭，现下惧怕得不行，硬是不敢靠近盛昭朔一步。
洛元璟叫着：“盛小王爷——盛——”
落拓清端的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街角，并无等他之意。饶是洛元璟这样愚钝的人，也感知到这位盛小王爷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洛元璟翻了个白眼，用力踢着枣红马，一面咒骂着畜生，一面对旁边的行人颐指气使：“没长眼？都给爷让路！”
洛仲原对姐弟三人禁足，但于他不过是走走过场。洛元璟一早便出了门，打算见一见木狼，细细问清当年那母女俩的下落。可他接连转了几个场子，却连木狼的影子都没找见，问起来都说有一阵没见到人了。
洛元璟知道木狼向来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回府时碰上这么个傲气的主，自己叱咤京城世家子弟间数年，头一回陪笑搭话，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被晾得干脆。
他径直将马骑进洛府，直到东跨院的回廊前才停，沿路踩坏了不少花圃小景，全都没当回事。直到被洛姝月喝住：“洛元璟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父亲亲自找人培育的，刚成活，就等明年开春造景用，快些给我下来！”
洛元璟翻身下马，没好气地将缰绳随手一抛，刚要进屋，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洛姝月恨恨道：“你看上的那个盛小王爷，什么好东西似的，真是瞎了眼！”
洛姝月面色染上绯意，慌乱低了低头。她尚未到洛青云那般境界，能云淡风轻地在众人面前宣布自己对盛昭朔的心意，一次又一次。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今日见盛小王爷了？”
洛元璟哼了一声：“见了。我也不是没跟王侯家打过交道，头一回见到这么拿鼻孔看人的，早前我和他哥哥还在听曲的小馆子碰上过，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他就一副睥睨四方的样子，也不知摆给谁看！”
洛姝月急忙替心上人说话：“盛小王爷就是这样的。他和别的世家子弟不同，人家是入朝为官，有正经差事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么混账？”
洛元璟平白又被骂了一句，心中更不平了，“做官的又如何，不过是应付公务或者捞些好处罢了。他们盛王府夜夜笙歌，京城谁人不知？他盛昭朔装什么假清高，左一个从不听曲，右一个没空，谁知道他日日在大理寺都怎么混过去的——”
“盛昭朔再如何，也是上为公，下为民，朝野有口皆碑。你又算什么东西，还有脸点评起他了？”
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言辞犀利，直骂洛元璟。这姐弟二人一齐回头望去，只见洛青云就亭亭立在回廊下，俯着他们，眸中溢着不屑的寒意。
洛元璟一时竟气笑了：“我还忘了，咱们府里还有另一个瞎了眼的。”
他这话一出，洛姝月倒先气得拧了他一记：“洛元璟，你说谁瞎眼？”
洛元璟将他姐姐轻轻一推，脸上堆起狞笑，盯着廊下的女子：“洛青云，我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这才多久不见，你就突然变得不怕死了？”
若说在吴州两年让洛元璟有什么变化，那便是让他脱离管束，愈发无法无天。强害民女这样的罪过，都有人替他兜底，发落一个府内庶女就更不在话下了。
洛青云俯睨了他一眼，半分惧意都没有，冷冰冰的声线中甚至掺杂了一分玩味。她轻声：“你还别说，洛元璟，我还真不怕死。更想看看到底是谁死在谁手上。”
洛元璟被她盯得后背忽然一凉，一时半刻甚至忘了开口。而洛姝月却还计较着：“洛元璟，我不许你再在我面前说盛小王爷的坏话，你听见没有！”
这时忽有一行人从东跨院里出来，裴琬凝身后带着胡嬷嬷和几个婢女小厮，恰好撞上了三人的僵持。她神情复杂地出声打断：“不是说禁足么？你们全都给我回房里去！”
洛姝月瞪了一眼洛元璟，先行走了。洛青云同样转过身，心下反倒觉得奇怪：裴琬凝头一回这样一碗水端平地训斥了他们几人，还真新鲜。
裴琬凝喊了声洛元璟：“你跟我回清辉堂。”
清辉堂。裴琬凝掩上了门，立即问：“找到木狼了么？”
洛元璟摇了摇头：“没见到，有人说好一阵没看到他人了。兴许是去外地跑货了。”
裴琬凝面色一沉。自打洛元璟回来，她便一直悬着颗心，只想听到确保无虞的答案，到头来却还是出了岔子。
她容色冷峻：“只怕你收到的信就不是他写的。你不能在京城呆了，现在就走。”
洛元璟立即大叫起来：“眼瞧着就要过年了，母亲怎么还要赶我走？那母女俩消失这么久了，谁知道是死是活，我干嘛还要在外面吃苦受罪的——母亲也太胆小了些！”
裴琬凝冷冷一哼，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儿子，缓声道：“我告诉你为什么。那母女俩压根就没离开京城，就住在宝吉河沿岸的京郊小巷子里。不仅如此，洛青云还时常去看望她们，恐怕你一回京城，人家就得了消息，接下来还不知道打算怎么对付你！”
洛元璟如同被雷劈了一道，钉在原地，脸色白了一阵，“还在京城……？洛青云还去探望她们？”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欺侮了十几年的洛青云，怎会一夕之间脱胎换骨。不仅对他再无恭敬和惧意，连他最致命的把柄都握在手里。
洛元璟声音都颤了几颤：“怎会如此？怎会是洛青云？”
裴琬凝眉眼间掠过一抹阴毒：“那野丫头近来不对劲得厉害。从前她也算个安静性子，如今三番两次地闹事，暗地里收买府里下人，最近和怀着胎的小狐媚子也开始来往，我今日派人跟踪，才知道她甚至在外面联络上了于你不利的这对母女！”
裴琬凝含恨咬牙，“她留在府中是个祸患。前几日我原是要将她送到清心庵，可她手段花样多，莫名又被她逃了一遭。若是洛青云真要对付你，连我都不知道究竟会使出什么招来。”
说罢，裴琬凝粗暴地扯着他摇晃：“你明白了没有？你必须得走。”
洛元璟连声喘着粗气，忽然挣开了裴琬凝的手，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桌子，“我不走！凭她一个洛青云也想扳倒我？那母女俩更不用提了，当年就懦弱不成事，如今大不了一起斩草除根！”
裴琬凝愣在原地，猛然觉得年长了两岁的洛元璟变得陌生了些。那股张狂跋扈劲儿半分未减，反而多了暴戾残忍。
她自己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生儿育女之后，多少也开始有几分顾忌，想为孩子积阴德。纵使对付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马婧玉，也只是缓慢下药，徐徐图之。但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裴琬凝也顾不上许多，眼底埋藏的狠厉一点点浮现。
裴琬凝：“要做，就得做到永绝后患。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清辉堂外，雷鸣电闪，眨眼的功夫就落了场阴冷的雨。雨声风声嘈杂交织，无人注意到穿梭其中的慌张乱步。
这场冬雨一直下到深夜，将人间浇得寒透。洛府各房都早早熄了灯，惟有碧岚轩亮一星烛火，洛青云与侍女香桃围坐在暖炉前，一个裁剪冬衣，一个琢磨着绣香囊。
香桃揉了揉眼，探身望去，“大小姐，这香囊又是送盛小王爷的？”
灯下专注的年轻娘子应了一声“嗯”。盛昭朔此番愿意襄助锦慧之案，洛青云自是对他千恩万谢不尽。她继续翻着式样，将花团锦簇之类的图案全数挑走，香桃忍不住问：“这几个不是很好看么？”
洛青云抿着唇，轻轻摇头：“好看是好看，却不像他。”
盛昭朔应当是千秋雪岭上的终年冰，应当是苍松树尖上的一点雪，总之不会是祥和艳丽的百花。
香桃笑道：“依我看，不如绣最简单的流云纹。恰好大小姐的名字中就有‘云’字，好叫他睹物思人。”
洛青云噗嗤一声笑，推了她一把，“死妮子，还打趣上我了。改日你有了心上人，可别叫我知道了笑话！”
她们笑闹之时，碧岚轩外却忽然有人在叩门，声音虽轻，听上去却十分急迫。香桃披着衣裳，又撑了把伞，刚一开门就惊讶道：“妙春姐姐？”
妙春站在雨里，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盛小王爷又有礼物收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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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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