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时宁仿佛在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跟学姐倾诉完,胸腔中的委屈暂时压了下去,只余浓烈的酸楚如鲠在喉。周景贸然闯入,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仿佛路边俯拾即是的死物。
划过通讯录里长长的名单,能够说真话的人寥寥无几。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漆黑,灯影惨白,园中灌木的枝干如鬼魅般在风中摇晃。尽管屋内开了暖气,彻骨清寒刺入心底,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委屈吗?”谭佳温柔的问话萦绕耳边,“得尽量习惯哦。如果你答应周天域的求婚,进入周家之后,受得委屈会比现在多得多。不仅仅是这位周董事长,还有他夫人儿子,甚至周天域家的其他人,都能刁难甚至羞辱你。用不带脏字,却能让你难受至极的法子。”
谭佳知道时宁过去曾遭遇的辱骂殴打,无论校园霸凌还是家庭暴力,都是劳动人民习惯的直接方式。成年累月浸淫在伤害中,烙印早已埋藏在心底。她无法替学弟谈恋爱做选择,却可以对他直接了当讲出实话,鲜艳华丽的外袍被刺破,袒露出冰冷残缺的内核。
“周天域说会保护我。”时宁沉默半晌,小声地说。
看来再劝也是徒劳,谭佳办过离婚类案件,多数当事人讲起案件事实,潸然泪下的不在少数。等真到庭上,法官展开例行调解,对方一旦表示认错悔改,许多人会随之心软,甚至被感化提出撤诉。
爱情中的沉醉者,目及之处皆为粉色泡泡,不知归路。
时宁把室内暖气调到最大,玻璃上迅速升起一层水汽。小网红靠在窗前,伸出食指,勾下一朵花瓣重叠的郁金香。周天域喜欢紫色桔梗,他也从未提起过自己喜欢的。
其实郁金香还是桔梗又什么关系,鲜花配美人,炽热的爱情与花语五官。
周天域的视频随即打来。时宁怕恋人看到脸上的泪水,犹豫再三,切换到语音才接。
“看到你信息,我就从酒局上出来。”恋人的声音穿透深夜,仿佛耳畔的昵语,“我爹怎么来了。”
时宁郁闷地说,自己本来准备在酒店直播,发现变音器没带回来拿,结果和周董事长撞了个正着。
“我真傻,真的。看他们在收拾房子,都去订酒店住,就是心急着要直播,才抱着侥幸心理赶回来。”时宁一鼓作气地说,热气喷在玻璃上,花朵化作条条水迹。
周天域手指忍不住收紧,“我不知道他要去。不然就算缺席会议,也得赶到这里来。直播如此急切,莫非有豪掷千金的榜一大哥?”
小网红心乱如麻,无心玩笑,“来干什么?周董事长要来,你拦得住吗?”
“至少得陪你一起。”周天域嘴角微微上扬,“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周天域的话如同涓涓细流,时宁焦灼的内心瞬间润泽。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不忍恋人边在承担繁重工作的同时,还得周旋在自己和家人之间。
“我就是被吓到,其实董事长也挺有涵养,既没打也没骂。”
话落如周天域耳中,生出异样的感觉。“还要打骂?你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除了拐走他儿子。不,是被我拐走了。”
“他怕我利用你,比如保送的事。”时宁顿了几秒,鼓起勇气开口问,“你究竟有没有去找校董?”
“找过。找的是王校长。”
时宁心中狠狠一沉,顿觉羞赧无比,原来今晚的遭遇不算委屈。事实是周天域去找了王校长,周景已经认定他是带着目的而来,他究竟有没有在背后怂恿已经不重要。
“其实我完全考得上.....”泪水模糊双眼,时宁抬袖擦拭,瞬间湿了一大片。
周天域听出时宁的鼻音,立马慌了神,“知道啊,所以直到你被举报,我才去找的王校长。毕竟对方父母都在学校工作,同事们多少都会买些面子,当时的情形,你真的很容易吃亏。天地良心,除了要求秉公处理,我什么都没说。”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找关系把我加进保送名单里?”
周天域几乎被气笑,“你如果能考上更好的学校,我何必横插一脚?当时还想让你来我那里,边谈恋爱边给天寰打工,公私两不误。”
“周扒皮,改不了资本家的本性。”时宁彻底没辙。
借着电话说了许多心跳耳热的情话,小网红心情才平复下来,说起学校里的事。论文毕设都接近完成,还遇到多年之前的老同学,吃了顿极其美味的火锅。
时宁告诉过周天域,今年所有星曜杯获奖者都会得到去海外的往返机票。
“周董事长找上门来,我打算去欧洲躲十天半个月,免得再被杀个回马枪。”小网红趁机跟男友汇报,说老同学也有时间,可以结伴同行。
血液里的酒精渐渐奏效,周天域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当初唐立拿来调查报告,还被调侃捡到宝,如珠如宝般耀眼的人,情感上居然是一张白纸。相恋之后,时宁也只谈当下,偶尔展望将来,却从未聊起过去。
“很好的朋友吗?”周天域笑道,“没听你说过。”
“其实之前不算太熟,不过他是见义勇为的好人,还帮过我。”时宁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恰当的措辞,“现在成了旅游达人,全国各地都好像玩遍了。”
周天域边听,边迅速查看未来一个月的工作计划。整个备忘录都被记得满满当当,即使中间有一日半日的空闲,想要温存片刻,都得让恋人千里迢迢赶来。
时宁自拿奖之后,骤然受到关注,又莫名被泼污水。周天域稍稍共情,就觉得分外心疼。能和老同学出去散心也好,至少能暂时逃离,也给自己留出和父亲周旋的空间。
“好。”周天域低低叹道,“不过每天都得报平安。”
“就怕发太多照片惹你烦。”小网红破涕为笑,“每天都查岗,好不好?”
周天域笑起来,腹诽总有一天,时宁会心甘情愿戴上亲自设计的黄钻戒指。月色皎洁,暖风吹着院子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如果时宁在身边,十指相扣着去园中散步,耳鬓厮磨吐尽情话该多好。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等会议结束就找周景摊牌。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家里人贸然去打扰时宁。这是他周天域的私人领地,不容任何人染指,哪怕亲生父亲也不行。
时宁回到床上,翻来覆去躺着,却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找了个拉杆箱,收拾了衣物出门,临走还记得拿上变声器。
周景的到来让这栋房子由庇护所变为不安全的存在。时宁决定先住几天酒店,等旅行回来,再另找房子搬出去。恋恋不舍地环顾四周,仿佛每个缝隙都带着周天域的气息,清冽如雪松,又带着甘醇的雪茄味道,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加了三倍的费用,终于有网约车愿意来接。时宁推着拉杆箱,裹好围巾,步履蹒跚地冲进冷风里,走到小区门口上了车。
他又一次觉得没有家了。这几个月被恋人藏在屋子里,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灵感也如雨后春笋般骤然生长。某一瞬间,在院子里喝着现磨的卡布基诺,白云在天空中低低的飘着,风暖暖地拂过耳边,天长地久四个字不知不觉地在心中生根发芽。
滚烫的热水拂过身体,带来暂时的暖意。时宁忍不住又流了一回泪,裹着浴巾,发信息告诉汤遥知,过几天可以一起去欧洲。
汤遥知正在酒吧街玩儿,刚赶走今晚第十波搭讪者。从鬓发花白到脸庞稚嫩,年龄跨度奖将近四十岁,可没有一个中意的。喝了半宿闷酒,刚想离开,就受到了时宁的消息。
“真的?你男朋友同意?”
“都跟他说了。再说你又不是危险人物,一个老同学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时宁披着浴袍窝在贵妃榻里,水仙般欣赏着自己倒映在落地窗上的倩影。
汤遥知愣了愣,笑道,“老同学也挺好。”
至少,时宁没有像之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愿意同游欧洲。希望的小火苗在心中跳动,汤遥知按响服务铃,又要了一杯菠萝莫吉托。
城市的另一头,失眠的雪糕老师忽然上线,毫无征兆地开始直播。在线的老粉不多,连榜一大哥都不在,倒有些新粉进入直播间,零零碎碎地送花送礼物。
“请问主播,为什么要叫雪糕老师?”发问者顶着个长尾皮卡丘的头像,级别不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时宁想了想,当初做直播纯粹因为好玩,他和庞侃坐在学校旁的冷饮店里,吃着冰淇淋,边在直播网站注册账号。庞侃的账号叫玩音乐的肌肉猛男,以为能让万千少女想入非非,好浑水捞鱼挑个漂亮温柔的当女朋友。
“本来打算卖零食的,冰淇淋利润高。”雪糕老师答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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