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莎只觉鼻尖猛地一酸,她赶忙眨了眨眼,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生怕在他面前失态。
强自镇定了片刻后,她上前一步,关心地问道:“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鲍德温四世无奈地哼笑了一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已经习惯了。”
他的语气看似平淡,却带着一种历经无数次失望后的麻木与豁达。至少阿伊莎听了他的语气率先想到的便是这样。从他九岁那年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年了吧,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如今的默默承受,他是不是早已在这漫长的折磨中学会了与病痛共处?可细究下去,他内心深处又怎会真的毫无波澜?
鲍德温四世摆弄着棋子,一声细微的擤鼻子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有些疑惑地抬头,见阿伊莎眼睛里亮晶晶的,像闪过什么东西。
女孩真脆弱,鲍德温四世想,不过是谈及了些宫廷中的琐事就如此伤感。如果上帝也是女孩子,是不是会多一些怜悯之心,那么自己这令人痛苦不堪的麻风病是不是就有治愈的可能了呢?
他将手中那枚被摩挲得温热的棋子放回原位,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借力缓缓站起身来。由于身体的病痛,这简单的动作也做得格外艰难。他停顿了一下,待那阵不适稍缓,才慢慢将手背到身后,调整站姿,选了一个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的姿势站定。
夜晚的耶路撒冷,寂静冷清,唯有窗外一抹孤冷的月色照进屋内。
他微微歪着头,说:“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火光摇曳的光影像在他的面具上跳舞,阿伊莎看向鲍德温四世的眼睛——这是她唯一能透过面具看到。
“陛下,您的眼睛……”
鲍德温四世偏过头,继而又看向她:“可怕吗?”
“不可怕。”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这副银色面具将他的情绪完全隐藏起来,让人难以捉摸。但在今晚,也许是因为她即将面临天亮后的离别,内心被忧伤和不舍所占据,她壮起胆子问了一句:“陛下,我可以摸一下您的面具吗?”
摸他的面具?
鲍德温四世微微吃了一惊,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跟她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她突然提出这样奇怪又大胆的要求。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表现出这样直白且无畏的好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麻风病人,对他或是怀着深深的恐惧,或是带着刻意的疏离,又或是表现出表面恭敬实则冷漠的态度。他被无形的牢笼禁锢,周围的人都远远地避开,仿佛他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而此刻,这个女孩正注视着自己。她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疏离,也没有冷漠,只有满满的好奇和关切。
对于她提出的请求,令鲍德温四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是,他没有觉得这是一种逾越规矩、冒犯他尊严的举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眼神中透着几缕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他在思考该如何回应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漫长,他终于发出声音,只是这个声音有点不像他平日里自己发出的,反倒像是有另外一个隐匿在他身体里的自己,在代替他回答:“可以。”
她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她伸出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冰冷的银色面具。细腻的触觉从面具表层传来,像在一寸寸描绘,感受面具背后的故事。
鲍德温四世的身体有些僵硬,却没有躲闪,他微微闭上眼睛,任由女孩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面具,他能感觉到她在面具的眉眼处多停留了几秒钟。
他想,自己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因为这副面具是按照他的五官轮廓打造的。完美地贴合他的面容,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却又无情地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他不禁感慨时光流逝如手中沙,簌簌而落,难以阻拦。十六岁之前,他脸上还没有受到麻风如此严重的侵害,光洁的面容不曾有丝毫瑕疵。如今看着别人或者别人看向他,都要隔着一层冰冷的东西。但在这一刻,他内心的防备有了一丝丝松动,虽细微如尘埃,却让他原本坚定的防线出现了第一道缺口。
阿伊莎不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已经被鲍德温四世猜到了,她只是想深深地记住这位曾帮助过她的国王。
她是听说过他的,早在威廉先生对她说的那些话之前,也许更早——在她跟随鲁格斯来耶路撒冷的时候。
一向狂妄的鲁格斯提到他们这位年轻的国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她没怎么详细了解过他在位这些年的故事,想必他一定是有足够让人臣服的气魄,身患重病依旧能压制这群躁动不安的臣子。
阿伊莎收回手,从腰间拿出那封感谢信,宛如捧着十分贵重的东西,递呈到鲍德温四世面前。信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纸张的边缘都有些微微褶皱。
“其实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离别的话说得太快,给了鲍德温四世一个措手不及,但作为君王,他很懂得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
“辞行?”他重复了一遍,以免自己听错产生误会。
“是的,这段时间我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不能再继续打扰下去了。”她朝他行了一礼,以作告别之意,“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所以写了一封信,还请您收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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