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谈黛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揉着额角起身,门外恰好传来楚脂的叫嚷:“醒了没?再不起来,早饭可没你的份了!”
谈黛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来了。”
待她洗漱完毕步入二楼临窗的雅座,楚脂已点好几样清粥小菜,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酱瓜。
见谈黛坐下,她立刻凑近问道:“昨天怎么回事?我听说散席后路舒跟了你一路?”
谈黛夹起一小块米糕,语气平淡地道:“没什么,他闲得没事乐意。”
楚脂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少糊弄我。”
谈黛若无其事地端起粥碗轻轻吹了吹,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脂见她这个样子,不禁皱紧了眉头,“可你们……唉,罢了罢了,你们这些聪明人的心思,我是猜不透。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们这算是……结束了?”
谈黛终于抬起眼,看向窗外街道上逐渐熙攘的人流。
片刻后,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楚脂脸上,平静地道,“还没有到那般地步。”
楚脂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路舒此人,心思深沉,警惕性极高。若能轻易得到,他反而会疑窦丛生。如今他自觉亏欠于我,又对我心存疑虑,这种时候……”
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地道:“我越是不理不睬,他越会忍不住想来探究,来弥补。这根刺扎在他心里,才能让他时时记起,反复思量。”
楚脂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咂咂嘴,吐出两个字来:“……阴险。”
只是,这策略怎么那么眼熟。
谈黛淡淡地笑了,这是这笑中却没有半分高兴或自得,“这不叫阴险,这叫欲擒故纵。他身处朝中权衡利弊,我也自有我的江湖生存之道。既然目的还未达到,戏,总得唱下去。”
她说完,低下头继续喝粥。只是那碗清粥,入口却莫名品出了几分涩意。
楚脂看着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你们俩啊……真是一样的能装,一样的……累得慌。”
她话音方落,楼梯口便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楚脂闻声抬头,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正缓步走上来的身影。她嘴角撇了撇,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一旁的谈黛,语气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喏,说曹操,曹操到。”
谈黛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
路舒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寻常的墨色直裰,更衬得人身形颀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肩颈处的动作也似乎有些僵硬,显然是旧伤未愈。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谈黛身上。
“谈姑娘,楚姑娘。”他行至近前,声音一如寻常般温和。
楚脂叫了一声“路大哥”,然后便故意扭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窗外哪片云更白,摆明了不掺和。
谈黛放下粥勺,拿起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抬眼看他,“路大人。”
路舒却仿佛无视了她的疏离,自然地在桌边空位坐下。
“大人有何贵干。”
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刻意的客套。
路舒犹豫了一下,道:“路某今日前来,确有一事需与姑娘商议。”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谈黛的神色,见她只安静地听着,才继续道:“叶家老太太三日后在省城做寿。”
谈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叶家与王氏之争是钱桂玉案的重要关节,此等鱼龙混杂、耳目松懈的场合,或许能探听到一些平日难以触及的消息。
谈黛的指尖在粥碗边缘轻轻划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讥诮。
她语气平淡地开口:“确实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机会。只不过……”她拖长了语调,直直望着路舒的双眼,“我与大人同去,大人就不怕再生出什么事端,对你的前途不利?”
这话里带着刺。
路舒却并未显露出丝毫窘迫,竟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发问。
“谈姑娘思虑周全。”他语气平和,“既如此,你我可假充他人身份前去。”
他这副心中只有公事的样子……
谈黛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紧。
她看着他这般从容的姿态,一股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挫败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心头。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她忽地弯唇一笑,“大人这样说,我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如此,便依大人所言。”
说完,她不待路舒回应,对一旁目瞪口呆的楚脂道:“阿脂,我吃好先回房了。”
旋即,她起身便走,不再多看路舒一眼。
路舒竟也并未出言挽留,只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客气道:“那谈姑娘先好好休息。”
这话一出,谈黛心底那股无名火更旺,步伐更快了几分。
一旁的楚脂看得一头雾水。这……这什么情况?欲擒故纵也不是这样的搞法吧?直接甩脸子走人?这戏还怎么往下唱?
眼看谈黛就要走下楼梯,而路舒依旧端坐原地,没有挽留她的意思。楚脂在心里急得直跺脚。电光火石间,她忽地想起一个“好办法”。
“哎呀!”她站起来,装作要去拿茶壶给路舒添茶赔罪似的,随后,手臂“不小心”猛地一带!
只听哐当一声,那半满的茶壶竟整个翻倒,温热的茶水大半泼在了路舒的前襟和袖摆上,迅速晕开大片深色的水渍。
“啊!路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楚脂惊呼连连,手忙脚乱地拿起帕子就去擦。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谈黛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回头望去。见到这情景,她下意识地往回一步。可下一瞬,她却又似乎想起什么,生生止住了脚步。
楚脂则一边拼命朝她使眼色,一边急切地喊道:“姐姐!你还愣着干什么呀!快过来帮忙啊!路大哥这伤口还没好,可不能再碰着水!”
谈黛暗中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走回了桌边。她的目光扫过路舒浸湿的衣服,最终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若大人不嫌弃,可随我回房换药包扎。”
路舒抬眸看她,像是斟酌了一下,才缓缓道:“如此……又要有劳谈姑娘了。”
*
客栈房间内陈设简单。谈黛让路舒在桌旁坐下,便去取金创药和干净的软布。
房内炭火烧得盛,她顺手脱了大氅,露出里面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更显得她腰肢纤细,身段窈窕。
拿药箱时,谈黛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梳妆台上那面铜镜。
镜中映出的人影云鬓微松,又因着屋内的暖意,双颊染着淡淡的绯红,眼眸水润,唇色嫣然地紧抿着,分明是一副含嗔带怒的动人模样。
谈黛猛地转开视线,强行压下心中波澜。
都是为了预言。她在心底冷冷地告诫自己。
如此想着,她拿着药瓶和布条施施然走回路舒身边。
“大人,请稍侧身。”她声音放得轻柔,褪去了之前的冷硬。
路舒依言微微侧身,将受伤的右肩朝向了她。
谈黛垂眸,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扣与系带,将湿透的外袍和里衣褪至肩下,露出包扎着的伤处。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又好似嫌衣袖处理起伤口碍事般,她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将袖口向上挽了几折,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臂。
随后,她先检查了一下伤口处的棉布。所幸楚脂那杯茶泼得有分寸,大部分茶水皆洒在胸口与腰腹,并未真正浸透肩膀处的衣料。
“伤口应无大碍。”谈黛松了口气。
接着,她小心地解开旧绷带。染着淡淡药渍和一丝血痕的棉布被取下,终于露出了那道愈合中的伤口。
这是他替她受的。
谈黛的目光在那伤处停留了一瞬,一颗心莫名地抽紧了一下,但立刻被她强行忽略。她取来金创药粉,小心地洒在上面。
整个过程中,她低垂着头,却依旧无法忽视近在咫尺的男性躯体。宽阔平直的肩膀线条、紧致的肌肉……
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洒好药粉,她拿起新的干净布条,开始为他包扎。
动作间,她微凉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轻轻擦过路舒的颈侧和锁骨。
一触即分。
然而,几乎每一次,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他沉默着,呼吸声却变得愈发沉缓深长。
谈黛心跳得有些快,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在身体里鼓噪。
终于,最后一个结被系好。
她本该立刻退开。可是……鬼使神差地,她的指尖顺着那紧实的胸肌线条,极快极轻地向下滑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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