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敝履

“你是何人?”

看着燃烧的火焰,杭凛觉察到,眼前的人并不是杭云川,尽管他模样身形、还有神态和那人完全一样,但以他的修为,使不出这样高深的术法。

但也不是完全没这种可能性,难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他真得到了一名女高人的垂青,突飞猛进了?

“我就是杭云川,你不信吗?”李星昭不怕他的试探,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入戏,满腔热血。她便是杭云川本人,今日就要报此大仇。

“不可能!”杭凛嘴上这样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愕,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本身就修为颇高,对付一个后辈还是不在话下。

他长袖一甩,从里面滑出柄长剑,抖直。

李星昭警觉,这是傲匡剑法,是杭家独有的剑法,威力无敌,且从不外传。难怪先前派来追杀的人,使的都是长剑,他们都是杭家的死士。

可杭凛的剑法,显然比那些死士精进数倍,他的剑气凛冽,似是腊月寒风,将李星昭的火烛完全吹散开去。

“钟许善,这可是你补过的机会,别再让他逃了!”杭凛喝道。

李星昭顿感不妙,她察觉到背后有风,凭借直觉一个侧身,只见到钟许善手持铁扇,擦着她衣襟而过,把领口破出道口子。

铁柄一转,扇门忽然张开,数道符文便如勾爪般向李星昭心口剜去。

李星昭急急后撤,她见杭凛剑锋一转,似与铁扇呈前后夹击之势,将自己包围。她俯身擦地,堪堪避过,一枚火烛从她的衣袖中滚出,落在地上。她连退数步,一直退到墙角。

钟许善正要去追,只见李星昭从袖口取出一沓符纸,抛向空中。膨的一声巨响,混沌的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人在哪里。

“快追!别给她跑了!”杭凛命令道。

这时,房间中央一枚小小的火焰噌得燃起了。那火焰连接着细细的光束,延伸到屋外。

这是李星昭在进入屋子前,就布好的阵法,十六形明火阵。她在屋外整整齐齐布置了十六枚火烛,而最后那枚摆在屋内的火烛,便是阵眼。

她手指微曲,火焰顷刻灌注成火墙,把屋子隔开。用这阵法的好处在于,燃起的火焰只在阵法之中,不会殃及池鱼。

她终归还是太有善心,怕火烧的太大太旺,烧了整片房区,引起燎原大火。这一局限,很快就被杭凛发觉。

“钟许善,此番便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杭凛震声说道,“你只需冲出火墙,便可不被阵法束缚。”

钟许善眉头微皱,他知道这火墙厉害的很,可杭凛的命令不容置疑,若是违抗,他确信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为自己使了层水盾护体,直直地往外冲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火不是寻常的火,而是业火,业火是不会灭的,直到把东西燃尽。

他的胡子率先燃起来了,他那很是心怡的美髯,此时成了最好的燃物。火焰顺着他的胡子,一路烧上他的双鬓,他的衣衫,他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

杭凛冷冷看着他,其实他大可用手上的剑,帮钟许善把烧起来的部分剔掉,这样火就不会一直烧下去。

可他并不想帮这个忙。或者说,他认为钟许善应当明白这种简单的自救办法,若是连这点办法都想不到,他也不配在自己手下做事了。他杭凛,不需要收留蠢货来办事。

李星昭看着那个绝望的燃烧的身影,朝自己扑过来,但无济于事,她只稍稍侧身,就避开了。

火焰还是把他高大的身躯燃烬了,化成了灰,风一吹,散到空中。

你的确是忠诚之士,只可能跟错了人。李星昭在心里为他悼念。

杭凛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剑,亲自冲破火阵。他先脱去外衣,顶住火墙,接着飞快破空而出。他动作行云如水,抛去外衫,没有任何被业火灼烧的地方。

他持剑,对着李星昭问道:“你是从哪里学的业火流?”

“你是我什么人,管的着吗?”李星昭以杭云川的口吻说道。

“我可是你的父亲!”杭凛正色道,眉毛竖起,看模样是真的怒了。

“你都要取我的命了,凭什么认作我爹?”李星昭不堪示弱地回敬道。

“你不是他,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护着他?”杭凛终于确信,眼前的杭云川不是本人,而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李星昭不理他,只是从怀里取出一沓符纸,正欲掷出,只见剑光一闪,她的手指连着符纸一起被砍成两半。

杭凛的剑锋一转,对着李星昭的胸膛刺进去。李星昭伸手,取出最后一沓符纸,在他的剑刺到最深处的时候,把符纸点到他的胸襟上。

她手指一勾,烟雾散开,接着后退,把剑刃从胸口抽出来。

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了,断裂的手指也纷纷长出来。方才对决,她已经交出自己全部底牌,再缠斗下去,她不是杭凛的对手。

趁烟雾还未散尽,她立刻脱身逃跑了。

杭家家主,这个男人令她不寒而栗。

他可怕的不是修为,尽管他的修为也是上乘水准,可圈可点。可他真正令人害怕的,是他的心性。

他竟然口口声称自己是杭云川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孩子下这样的死手?

她不禁在想,若面对他的不是自己,而是杭云川本人,可能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杭凛手上的剑,从头到尾都没有抖过一下,哪怕面对和杭云川一模一样的脸的自己,也没有似乎的错愕,只是坚定不移的狠下死手。

更别说他是如何对待钟许善的,钟许善即便无功,也不算有过,至少忠心可嘉。他竟也不出手相救一下,只是冷眼旁观。

李星昭无法理解,她只觉得汗毛倒竖。她遣走了宋枝,让她把情况先报告给杜统领。

东方未晞,空气中透着凉意。李星昭往客栈的方向急走,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额头的汗浸湿了的她的秀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

当她推开门,看到依旧瘫软在八重锁中的人时,一股别样的情感充斥着她的大脑。

她为杭云川易容换貌,可唯独没换他那双眼睛,这是她一点点私心,她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她觉得那双眼睛稀疏平常,可能是她实在喜欢那双眼睛。

她看着他闭着眼睛,下睑上投着睫毛细碎的阴影,有点不忍心打扰这份安静,不忍心向他控诉那个可悲的真相。

那细碎的阴影颤了颤,面前的人睁开了眼睛。他见李星昭已经变回原本的样貌,墨兰般的眼睛格外水亮。

“杭云川,追杀你的人是杭家的。”她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骗人。”他听到自己本能的这样说。

他其实是知道的,那么多蛛丝马迹,可他就是不敢相信,父亲会将自己弃若敝屣。

可他明明都选择逃跑了,他跑进玄衿司,就是为了控诉杭家……可不知为何,他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被抵在墙上,对自己难以理解的真相做出本能的否定。

他最厌恶这种人,明明知道真相、却打死不肯承认、到最后都要欺骗自己的人。因为这就是他自己,他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是真的。”李星昭皱着眉头,眼里尽是悲伤,“我不是变化成了你的样子吗。我见到他了,杭凛,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看看我身上的血……”

她看着杭云川,见他一副失了神的样子,眼眸低垂着。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摇着头,两行清泪从面颊滑下。

李星昭也动容,她俯下身,勾起手指:“这八重锁我先帮你解了,捆了一夜,你也应该挺难受。”

她本不能,或许说她根本就不应该忘记的那句箴言。不要和犯人共情,若是同情他,迟早也会步入深渊。

就在八重锁被解开的刹那,她见到杭云川伸手摸向桌上的烛台。紧接着,尖锐物划穿了她的双眼,她看不见了。

“杨柳儿活,抽陀螺……”

毫无感情的歌声从她耳边传来,她总算明白这歌是什么意思了,他在计时,计算唱到第几句,她会恢复视线,会看见。

她想伸手去抓住面前的人,就感到一股力量把自己束缚住。是八重锁!

该死,她早知道的,他有看破术法的能力,尽管这八重锁需要咒语启动,但咒语,怕是也被他看破了吧。

她想强行脱出束缚,哪怕断手断脚也行。可她一使劲,浑身的力量被瞬间抽空。

那副八重锁,锁在了她的金丹上。

“小伍!”她气若游丝地呼喊道。

“卫长,您没事吧,我立刻为您解开锁扣。”

“不……”她想让梁小伍去追那个逃跑的人,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失去了意识。

“杨柳儿青,放空钟……”

严七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杨柳儿死,踢毽子……”

张祁的眼睛也看不见了。

东方既白,一个瘦高的身影离开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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