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这个好像是个羊胡子。”
“沙葱、羊胡子,吃咧不想娘们子。”
今天李亚茹和龚燕玲搭高老三一家的车,走了很远,来到天山脚下的一块茵茵绿戈壁。
这趟我感觉不是在拔沙葱,而是在戈壁滩跑酷。平坦的戈壁滩上,你就走吧,你就放开地走吧!太阳不仅在晒在这一块块零碎的黑石上,还晒在我们的后背上,一群人就往西去啊,往西去,在这样不断前行的过程中,五到十米会有一丛胖胖的沙葱。
这里没有什么惊喜,戈壁的尽头是戈壁。不知太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光芒和热量,可以均匀地遍布目所能及的每一座山丘,每一条干涸的沟壑和每一块黑色的石子。目之所及,尽是阳光。刺儿草丛又低矮,没有什么影子。快十一点了,太阳晒得人没处躲,没处歇。被惊扰的野兔子四蹄腾空,跑得飞快,烦人的苍蝇在在人迹罕至之处不知怎么生存下来,这会子寻到了人,跟着“嗡嗡”,好久也不离去,烦人!
龚燕玲把水都给了李亚茹提上,一路上李亚茹跑得快,直到跑了很远才发现妈没有跟过来。按理说她会自己找回去。但她没带手机,不排除走得远了,口渴了,又热又累又没有水喝,再热得晕过去,都没人发现在哪里。越想越害怕,于是李亚茹不跟大部队了,往回去找龚燕玲,走着走着,也没个人互相鼓励前行,慢慢地不想干了。
十二点肚子就饿了,见拔沙葱队伍并无回意,便继续饿着。离得近了,天山变成了淡紫色,是坚硬的石头,和周围的群山开始没有什么分别。
手已经在不断拔沙葱的过程中被沙葱汁水浸染过,再沾了土,风吹干,覆在手上一个黑绿的硬壳子。
在这人迹罕至的戈壁滩上,除了太阳和石头没有什么。好像看到母亲就在不远处的梁上,李亚茹往那边去,走着走着,刚刚还看到的母亲没了踪影,只出现一个黑衣服大叔。又发现北方沟壑里有一群女人,其中一个穿灰衣服戴粉围巾的,和龚燕玲一模一样。也许是我往东回返时,她从另一边和大部队会合了。
李亚茹学着黑短袖大叔的办法,把已经摘满了一包的沙葱放下,又折返回去,可就是眼看着很近的一段路,走啊走啊,越走越走不完。落单的我,又渴又累,好像怎么喝水都不解渴。但不能都喝完了,得给妈留一些。看得清了,那个女人,不是母亲!戈壁广阔无边,人们又走得分散,上了梁还好找,下了沟壑就从远处看不见人影了。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得先就眼前的活干着。李亚茹自己拔着拔着,心里愈发孤独,便只想回家去。一时间又无法回去,彷徨、无助、百无聊赖……
从干涸的河坝里发现了一间土屋,怕屋里有蛇,没往里去,李亚茹只是在屋子的背后阴凉里坐着,等她们!坐着,坐着……等啊等啊,时间变得十分漫长……终于,一个小时过去了,队伍还是没有折返回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走出去,干活!
已经饿过了劲儿,现在只有劳累。这种干燥的直接的炙热里,人不再想着躲藏。手上提着两包沙葱,身上汗津津的,脑子都被晒得迷糊,走着的脚乱摆,整个人晕晕乎乎,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快到了,快到了,前方在太阳下亮闪闪的,就是车。
据车还有几百米时,李亚茹看到了龚燕玲,站在铁丝网边上招呼李亚茹快过来!母亲好好地站在那里。“你也是个聪明的,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我还到处找你!”
“找嘀我干啥?我看你们着实是个往前跑,跑嘀太远了,回开咧连拔哈嘀几袋子沙葱都背不动,我就干脆不走咧,近处少咧少,找嘀拔上些。”
“我还想嘀这么热,你又莫拿水,再中暑晕过去,一老那就丢三落四嘀又把手机落到家里,我们到哪儿找你去!”
“手机拿上也是个莫信号么。水喝完咧莫有?有剩哈嘀我喝些,漮嘀不行咧都!”
李亚茹丛沙葱包里掏出半瓶水,龚燕玲一口气喝完了。
我们在车边的阴凉处等返回的队伍,他们走走停停,男人背得多,朝前走一截,放下身上的沙葱袋子,又折返回去帮助落在后面的人,就这么你喊我我催你,大家伙儿满载而归。身上带的水都喝光了,一到车边先打开后备箱找矿泉水。这拨人装备精良,精神可嘉!
一进家门,姥姥正在睡午觉,见人来了,醒了,“饿咧莫有?吃沙葱饺子。”
“先吃个瓜。”李亚茹杀西瓜,大口吃上几牙,解渴啊!身体的水分已经蒸发了太多,光是喝水并不解渴。阴凉的房屋,遮蔽太阳的炙烤和风沙的侵袭,一进门就能有饭吃,还是应季的沙葱饺子,有姥姥真好!
一觉睡到大下午。
傍晚,丝丝的乌云裹挟着天空,还有一两缕小风,凉爽。芦苇丛在风里“沙沙”地响。李亚茹去寻帮小姨家削葵花的母亲。
来到一片湖滩,湖滩上有一群洁白的小羊,还觅着几头牛。走几步就有一坨风干的牛粪。小时候的暑假,我都会提着袋子装干牛粪,背回去,可以烧火做饭,也可以烧火取暖,现在拾的人似乎少了。
天阳还没落,东风“呼呼”地吹,吹得人浑身冷嗖嗖的,打了个寒颤。中午差点被晒死,晚上又挨冻,这早秋的天啊!
“嗦嗦嗦”,踏着草往葵花地里去。上了草梗,鞋子可得结实,不然容易被已收割过的粗壮的植物根扎脚。不远处龚燕玲、龚尕丫、龚拴喜、高军正在削葵花,每人还剩下一小块葵花地未收。小姨叫往南来的李亚茹拎上水壶和装食物的包过去,说包里有新鲜葡萄,她拿上吃,顺便把东西都收拾到车上去,活就快干完了。
一丝乌色的云拖着太阳,太阳还是没有落,可大地已经进入了夜,一切都陷入了混沌之中,模糊的轮廓、暗淡的色彩。往四周望去,除了这片葵花地里,四周空无一人。空旷的田地啊,不知人们都去了哪里?
乌云往上去,太阳往下落,于是二者错开来,有几束金色的光芒便染遍这混沌的颜色。金灿灿的葵花头,温暖的黑山脉,温柔的白杨树丛和笼在光霭里的天山山脉。大地入睡前最轻柔的问候。太阳以它最后的光芒,把横在西北边丝丝儿乌灰暗淡的云彩染上了亮橙色。同时,漫天的云,有的似龙卷风,有的似刺猬团,有的似秋刀鱼,都换了着装。天空,亮起来,大地也跟着亮起来,这是太阳离开这片大地前盛大的告别,再见,太阳,明天见。
姥姥在洗碗。妈拿袋子装葵花头,“一辈子,也穿不干净,天天就是在土地里挖抓。莫有卖过葵花头么,大嘀八块钱,小嘀三块钱,看有莫有人要。”
姥爷坐在台阶上,两只胳膊抱着腿。
李亚茹,“爷,你咋不看电视咧?”
“你们明天回嗫么,我坐到这喧喧荒。”
去小舅家冰箱里拿沙葱,小舅没开灯,一个人没盖被子躺在床上刷手机。有老婆有孩子,但是一年有九个月都这么独自过着,看起来孤独得可怜。但若是天天挨骂,总是意见分歧,这样的状态何尝又不好?
晚安,孤独和自由。
天阴沉沉的,李亚茹选了一个圆葫芦,装了萝卜干,装了小酸果。“奶,我们走咧!”李亚茹有数不清的时刻,在别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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