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所以,你叔婆从你回后院之后一直没在?”

村长面色铁青地敲着烟袋,一下一下。

“我光顾着绣花了,说不定叔婆回来过,但我没注意。”蔓萝不敢看他的表情,把头埋得很低。

“啪”——村长又敲了一下烟袋,“家里都找过了,没见到她的人,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没见着她。”

此话一出,一股阴森不祥的氛围弥漫开来。蔓萝的脸“唰”一下白了,双唇止不住颤抖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不太美妙的可能。

“我们出去找找。”村长看向蔓萝,发现她双眼鼓鼓的,仿佛失了神智般直直瞪着脚下,联想到下午她看过那本手册,大约猜到了她的想法,知道她正处于恐惧之中。

于是村长缓和了语气:“小萝在家等着吧,说不定你叔婆出去串门了,等会正好她回来。”

——可是家门锁着,我们都没看到她出去。

蔓萝“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目送村长离去的背影,确认他走远之后,猛然跌坐在地。

她的腿很酸,很软,很累。

好一会之后,耳边响起幽幽的虫鸣,黛色晚空闪着两三点星光。村长还没有回来,村长夫人也没有回来,她扶着地面站起来,决定到铸河去。

铸河离村长家不算远,蔓萝记得它在南边。她大概走了一会,一条幽暗的小路映入眼帘,两侧长满枯弱的野草和白色小野菊,它们杂乱地堆簇在路边,随风摆动的姿态好似在欢迎蔓萝到来。

来不及跟上这个一闪而过的离谱想法,当务之急是到铸河去。蔓萝沿着小路继续前进,爬上一个小矮坡,不一会,她来到一所破败的草屋前。这里应该离铸河很近,依稀能够听见蜿蜒流动的水声。

蔓萝气喘吁吁地走近草屋,试探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又拐到窗边确认里面的情况。

居室里灰尘密布,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挂着蜘蛛网,可怜地搭在同样布满厚厚一层灰的方桌上。没有床榻,没有衣物被褥,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她挪开脚步,仔细倾听了一会水声的来源,随后朝着草屋左边的灌木林走去。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但愿里面没有蛇,蔓萝一边走一边想道。她踩到了枯落的叶子和树枝,还有一些泥泞的路面(最近这几天下过雨吗?)。

尚未走远前,蔓萝忽然回头望了那所草屋一眼。

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她不再犹豫地走入林中。四下里没有一丝光亮,天上浓重的夜色使她难以辨认自己的方向,她只能走走停停,依靠水声前进。

万幸她没有遇到奇怪的东西。一路摸黑往前走,奔流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她的心跳也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蔓萝加快了脚步。是不是有月亮升起来了呢?她奇异地感觉到那个方向明朗光亮,总之她想先过去再说。

蔓萝越走越快,水流声更加清晰了,她忍不住奔跑起来,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突然的一个瞬间,视界豁然开朗。墨色天上悬挂一轮半圆皎月,洁净地挥洒着银色月光,随着澎湃的水流奔涌向前。蔓萝下意识止住脚步,惊讶得几乎忘记呼吸,她从未想过铸河是这个模样,多年来只听说它是不祥的象征,今时相见却只感到震撼。多么汹涌,多么旺盛,多么光辉。

某个深藏的观念突然挣扎起来,仿佛受到眼前这副壮美图景的影响,又仿佛她也融入铸河,随它一齐奔流向前,蔓萝感到一股激流冲破了那个正在挣扎的观念。

她痴痴地看着水流——真的只是“看”而已。

多么澄澈的河流啊。

多么美丽的色彩啊。

这样富有生命力的一条河……

蔓萝迈开双腿,真奇怪,分明刚才还觉得灌了铅一样沉重,现在却轻盈柔软得仿佛羽毛,她深信自己可以用这双腿飞向那条河,然后……去找它……睡在它怀里……

“小妹妹,这里可是山崖。”

正当蔓萝准备用力奔跑之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如惊雷般炸响,蔓萝恍然发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悬在空中。

她正要尖叫,一股强大的力量陡然扯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回去。

尖叫卡在蔓萝喉咙里,最后变成尖细的哼唧。

“谢谢……”她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不客气。”那个女声听起来很寒冷,刺得蔓萝哆嗦了一下,“你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怎么想要轻生呢?”

蔓萝的脸涨红了,“我不是……我没有想不开的……”

对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而是问她:“你家大人呢?这么晚让你独自上山,很不安全。”

“不不不,不是的,”蔓萝急切地否认道,“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那名女子“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蔓萝慢慢平复了心情,打量起她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身边又的的确确没有其他人在,蔓萝很难想象得到眼前这个高挑纤细的少女救了自己。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比自己已故的母亲年轻一些,长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下巴有些尖尖的。蔓萝喜欢她的眼睛,虽然浓重的夜色下只能大致看到眉眼细长的轮廓,但她的双眸如星光般明亮有神。她的嘴唇薄而且苍白,微微上翘的唇角和锐利的弧度无端使蔓萝想起院中的竹叶。

这么一说,她的气度也颇有竹的韵味,清新芬芳,还有春风般轻盈不显的滋荣。

她并不抗拒蔓萝的打量,反而迎着那道好奇的目光微微调动身体,好让蔓萝看得更清楚些。直到蔓萝收回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善意亲近的笑容,她才慢悠悠开口。

“你的家人怕是在找你,我送你回去吧。”

仍旧是刺骨的声音,怎么会有被冰雪掩埋的感觉呢?蔓萝的牙齿上下打颤。

女子看到了,问:“你冷吗?山上凉,待久了不好。”

“唔……大概晚上还是有点凉吧。”蔓萝说。

女子闻言,朝她伸出手,然而这只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泛着青色的苍白,仿佛鬼魅。

蔓萝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是温暖柔软的,和她从前牵着母亲的手的感觉一般无二。她终于放下心来。

“我想来找我叔婆。”回去的路上,蔓萝和她攀谈起来,“姐姐有见过她吗?她大概五十来岁,不是特别高,不是特别瘦,但也不是特别胖,人很和善……穿灰色和白色的衣服。”

“没有。今天我只见过你上山。”

“呃……”蔓萝挠了挠头,“姐姐住在山上吗?可是我看那里只有一间没人住的草屋呢。”

“之前不在,昨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不同于来时走得小心谨慎,女子牵着蔓萝自若地穿行林中,她目不斜视,好像对脚下每一寸土地都烂熟于心。只一会,那座草屋的身影再次出现,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

“在门口等我一会。”

女子回到房中,片刻后手提一盏圆形小灯走出。浅橘色光芒驱散了萦绕在蔓萝心中的恐惧和忧虑,她轻轻舒了口气,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来时的小路时,蔓萝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请问姐姐怎么称呼呢?”

“我是餐霞。”

“那我以后可以喊你餐霞姐姐吗?”

餐霞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带蔓萝转过一个弯,伸手指向前方的光亮,“你看,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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