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狐疑的目光在孟方溪与邓元妍的脸上来回,最终将决定权交还给了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公孙邈。公孙邈却想起了在药田里的对话,问道:
“你采的什么药,采回来了吗?”
邓元妍脸色冷冷地瞥了孟方溪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孟方溪掀开小车上面盖着的麻布,黄花木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被湿润布袋包裹住的望月花,每一朵都是花开正盛。
若是对医圣谷弟子“最讨厌药草”进行排名,那望月花空恐怕要荣登榜首。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缺陷,哪怕是扎手、有毒、甚至长在悬崖峭壁上,医圣谷弟子都能想办法解决,唯独这种花取不了一点巧。每年只有一个月不到的花季,在子时到寅时之间的某一个时候盛开,开花只有一瞬。
这种花的采摘需要专门有人在旁边守着,即使守着,当夜也是不一定开的。没什么规律可言,有时候温度、湿度都差不多,连着好几晚就是不开花,没人守着的时候又开了。一不好养活,二不好采摘,可就属它开花时药效最好,在解毒上的功效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医圣谷独有的百解丸,在外一颗百金,就是以望月花做药引炮制的。
所以孟方溪特意选了它作为借口,他早就盘算好了:采望月花,哪怕是空手回来,都无人可以指摘,又是个弟子们都不愿意接的差事,正好方便他成事。
原就没打算能采到花,碰到药痴师兄纯属意外之喜。
在掀开盖布的一瞬间,稍微懂点行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何止是成功摘回了花,还是按照教习画册上的样子一模一样摘的,早一些晚一些都保存不了这番姿态。他们看孟方溪的眼神纷纷变了。
不过这种事情,守卫是不懂的。
“还有一个人呢?”守卫问,“这几朵花需要两个人摘吗?侧门的看守说,与你同去的还有一个女弟子,她在哪?”
公孙邈看着箱子里水润润的望月花出神,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摘过这种花,也是与人约着一起,互相守夜,防止错过花时。尽管这样,没摘回来的时候还是占大多数。
“她去了书斋。”孟方溪说,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背书。”
这番说辞明显是不能说服守卫的,试问有谁会天不亮就去背书?这完全就是匪夷所思,“胡说八道!”,他感觉到自己被戏耍了,将腰间佩刀“刺啦”抽出一截,“说,你们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谷主在此,此处有你说话的份?”邓元妍冷着脸开口道。
除了邓元妍以外,其余资历稍长些的外门弟子看着守卫的脸色也都不好看。原本医圣谷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界限并不这样明显,是谷主专门去雇了这批守卫守住山庄入口之后,他们才一天比一天低人一等。
公孙邈的目光从花身上转移到了孟方溪脸上,有一瞬间似乎要把孟方溪看穿,或许对方给的理由实在是天衣无缝,他最终只是说到:“既然摘回来了,就赶紧送去制药,别耽误了药效。”
孟方溪一副早就料到了的神情,暗地里对邓元妍挑了挑眉。邓元妍面无表情地把眼睛翻到了一边,没人知道她衣袖下面,方才还紧张得握紧了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公孙邈最终也没有去书斋查探真伪,反倒下了一道命令,“新来的这批弟子不必再去书斋学习了,从明天开始,安心准备校选。
正在背书的萧同裳对此事一无所知。
环首刀就在手边,她抡起长刀尽兴舞了一圈,一直到卯时将过,都不见有人来。
“今日是怎么回事,集体睡过头了吗?”
裴竹月耳边有人附上来说了几句,他张开手掌将颤动的琴弦按停,“昨夜公孙邈夜访弟子宅舍,想必是发现了什么。不止今日,以后几日他们也不会再来书斋了。”
萧同裳收刀,回头望了望。教习先生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一直没有出现。
“万裳!”远远地,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萧同裳当即将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抛,转身迎了过去。裴竹月行云流水地起身接住,将长刀藏在了琴下。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萧同裳往后看了看,装作不解地问道,“他们呢?今日不用来上课了吗?”
“不来了,以后都不来。”焦轻逸气喘吁吁地说,“累死我了,这地方太远了,要不是我想着要来通知你,免得你在这里等一天,我也不来。”
“嗯?”焦轻逸忽然推开萧同裳往后看了一眼,“他是谁?”
萧同裳一时没注意,踉跄了两步。裴竹月抱着琴从亭子里走了出来,正好经过她们,抬手把萧同裳的胳膊扶了一下。萧同裳假装与他不熟,避嫌一般地躲到一边。
“你是...竹月公子?”焦轻逸指着裴竹月,神情有些激动。
裴竹月微微颔首。
焦轻逸猛然回头看向萧同裳,在两人之间打量了几眼:“你们认识?”
萧同裳摇头。
裴竹月道:“在下是常朴山人的病人,每日来此处治病。若无事,在下先行一步。”
常朴山人是医圣谷教习公孙朴的别号,此人惯常以家仆自谦,实际上是医圣谷与公孙无极齐名的元老,甚至在公孙无极听命入宫的一段时间里,名声一度盛于公孙无极。正因如此,慕名求医者众多。
焦轻逸有些拘谨,一副宛如见了偶像的小女儿情态,闻言才发觉自己挡在了唯一的山间小路的中央,慌忙让开,“慢走、慢走。”
裴竹月走出好远,萧同裳才松了一口气,她的刀总算是安全撤离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焦轻逸却一直盯着萧同裳的脸色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焦轻逸一脸“我不信”的表情,“怪不得你这两日来这里这么勤。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竹月公子智谋卓绝、容貌无双,但他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夫君人选。”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他?”
“说什么呢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好了!”焦轻逸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诧的表情,看萧同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为了男人放弃好友的负心人。
萧同裳挠了挠头,“我嘴快嘛,饶了我。好姐姐,你同我说一说?”
对方本就是在与萧同裳打趣,这会儿也不恼,说道:“这人哪都好,可惜是个痨病鬼,但凡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世家女,再喜欢,也不会属意他的。”
焦轻逸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道,“自古美人多薄命、天妒英才,他活不长的,你趁早喜欢旁人吧!”
什么?萧同裳惊愕。
焦轻逸看见她这副表情,又故作深沉地深深叹了口气。
萧同裳只觉得有些不公平,怎么她身边的都是一些命途多舛的。老天爷似乎见不得人太好过,若是天纵英才,那定要制造出一些缺憾来,才显得他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接下来的时间里,后山不让进了。原本还在抱怨上课太早、路程太远、先生太刻薄的弟子们终于察觉出教习先生的好来,纷纷央求邓元妍去向谷主求情,邓元妍只能表明自己爱莫能助。
有人开始埋怨起了孟方溪和萧同裳,孟方溪自觉理亏,贡献出了自己学医十几年的心得,最后一群人交流起经验来,没有一句萧同裳能插嘴的地方。
萧同裳就这么被边缘化了。
之后她又不死心地去往后山试探,侧门的守卫一直都是那几个,跟认了脸似的,萧同裳试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她只能看着手上这枚无用武之地的令牌发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一时冲动直接砍了邓冉的锁链,就算救不了他一条命,至少也能给那群人找点麻烦。
刀还在裴竹月手上,裴竹月直到第四天晚上才趁着萧同裳去给驴大将梳毛的功夫,把环首刀还到萧同裳手上。裴竹月出现的时候,牙牙在脚边狂吠,萧同裳担心引来其他人,一手捏住了牙牙的嘴巴,牙牙才安静下来。
裴竹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狗,萧同裳老觉得这人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牙牙的眼睛一跟裴竹月对上就开始激动,咧着牙齿,从腹腔里发出低吼。
“牙牙平日里从不对人呲牙”,萧同裳一边安抚着狗头一边露出了不解的眼神,“你是不是什么时候的罪过它?”
“无稽之谈,从来没有这种事”,裴竹月矢口否认,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卷书,说,“这是教习先生让我拿给你的,你记得背,他还说...”
“什么?”萧同裳自知这话问得荒诞,自己另外接了一个话茬。
“他说以后检查你背书这件事让我来做,你可有什么意见?”
自从知道裴竹月身患重病后,萧同裳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怜惜,原先因为这张脸起的几分旖旎心思少了很多。一加一减算在一起,反而比之前对裴竹月多了几分纵容。
“没有。”萧同裳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她虽然不喜欢被人管教,但没必要跟一个病人较劲。
答应得这么爽狂,裴竹月有些不适应,他此时才说起正事来:“这两天我又进林子里探了几次,他们在炼制一个特别的药人。那人情况不太好,但勉强有救,需要用几朵望月花来压制他身上的毒性。我听说你和你的同伴正好采了一批,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望月花确实有,但是你得带上我一起。”萧同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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