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花欢宴结束了。
人群散去,师瑢随着乌睚他们一块儿回了合欢宗分给他们的住所。那是个小院,种着许多八仙花,只是未到花开的时候。
药谷来的弟子不多,人人领了自己的屋子便走了,师瑢也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坐。
合欢宗内灵气浓郁,是修炼的好场所,也宜双修。
师瑢耳聪目明,月上柳梢头时听见院内有间屋子被人轻轻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走出了院子,还能隐约听到“师妹”“师兄”的交谈声,好不浓情蜜意。
“……”
师瑢闭了眼,觉得各人自有各人的姻缘红线,作为少谷主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毕竟花欢宴已经结束了,日后再想见面可就得费些功夫了。
药谷除了病人是不许旁人进的,规矩颇多,也不许弟子随意出谷。许多弟子平日里清心寡欲,来了合欢宗却有些放纵。
那位弟子出去了,院子又重归宁静。但师瑢不想修炼了,他穿着一件单衣,披了个外套出了门。
月色皎洁,因是十五,月盘圆圆,师瑢眯着眼坐在院中赏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
忽然,他心神一动,嗅到了浅浅的追蝶香。
师瑢放下茶盏,轻挑眉,已是月半时分,佘郁这个时候是为了什么而出门?
药谷弟子的居所在合欢宗一座小山头上,离合欢宗内门弟子的居所颇有一段距离,但离后山不远,追蝶香只在一定的距离起效。
放出灵蝶,师瑢收了茶具起身跟着灵蝶追去了。
夜幕笼罩之下,蓝幽幽的灵蝶泛着荧光,振翅而飞,在黑夜中为师瑢牵出一条蓝线。
师瑢不急不缓地跟着灵蝶往后山走。
他又去后山了,后山有什么好的,白天见佘郁在后山,晚上了佘郁还在后山。
师瑢很好奇。
走了两刻钟,师瑢绕到白天来的桃花林里。夜晚的桃花林格外宁静,和白天烂漫的样子又有不同的美。
只是佘郁不在这儿。
但师瑢把灵蝶收起来了,到了桃花林里大多的灵蝶已经消散,唯有少数灵蝶绕着圈飞,仿佛说就是这儿。
还想让那荷包多发挥几天作用,也不想打草惊蛇,师瑢决定把灵蝶收起来。一阵清风掠过,师瑢身上还只穿着单衣,有些冷,逼得他不得不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件披风换上。
不知又走了多久,师瑢才远远望见了佘郁。
佘郁正独自一人坐在桃树粗壮的枝干上赏月。他换了一件衣裳,大约是没曾想过还有人来,穿得十分素净,披散着头发,宛若月下神妃仙子,泠泠月光照在他脸上似莹莹白玉。
后山是佘郁的地盘,合欢宗的人都知道,往日总会避开桃花林走。因此桃花林风景虽好,却少有人来。
一旦佘郁有烦心事的时候,他就爱往桃花林跑。今天白日来过,但遇上了师瑢,思绪仍是混乱的,佘郁便在漱洗之后又来了桃花林。
他还在想自己的出师任务。
师瑢忽地叫出了声:“师兄。”
佘郁随之看过来,他的目光冷淡,对师瑢的到来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平平静静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师兄何必问这么多,今日与师兄遇见了三次,可见我与师兄确是有缘的。”师瑢笑道,“夜色凉,师兄怎不多穿一些?”
“那你呢?”
“师兄是在关心我吗?”师瑢走近了,闻见一股清淡的香气,幽幽浅浅似甘棠香,“月色正好,对影品茗,师兄可愿试试我的手艺?”
“你有酒吗?”佘郁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
师瑢微怔,很快道:“只有两坛桃花酿,师兄可要?”
佘郁轻巧跳下来,朝师瑢伸出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肤如凝脂,露在袖子外的那一截皓腕如同霜雪,师瑢只略扫一眼,便垂眸,安安分分地拿酒递给佘郁。
师瑢在草地上铺上垫子,将储物戒里的小几拿出来,还有剩下的那坛桃花酿和两个白瓷杯子。
“师兄,请。”
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
佘郁揭开桃花酿的封口,对着嘴猛灌了一大口酒。桃花酿醇厚,入口虽没那么干烈,却也呛得佘郁连咳了好几下,咳得眼尾发红有了泪花。
师瑢适时又递上一张崭新的白帕子。
喝了酒的佘郁面色潮红,发红的双眼似娇似嗔地睨了师瑢一眼,轻哼道:“你倒是周全。”
说完,毫不客气地接过帕子擦了擦泪花,然后又灌了一口酒。酒,一种解千愁又不解千愁的东西,也是促进人与人之间感情升温的催发剂。
“师兄且慢些喝,喝得那般急,小心呛着自己。”师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着杯子只轻轻抿了一口,沾湿了唇。
“喝你的就是了,你这个人真是烦人,白天扰我清净不够,晚上还要来烦我。”佘郁怪他,“真是阴魂不散。”
师瑢不与他计较。
“师兄少喝些,莫醉了。”
佘郁偏要与他唱反调:“就要喝醉,喝醉了又何妨!”
师瑢轻叹:“喝醉了,师兄如何回去呢?子毓担心师兄,师兄便给子毓这个面子,好么?”
他假惺惺的,凑近了佘郁,这几句话下来,佘郁已快将那坛子桃花酿喝光了,酒意上心头,也上脸,看人都有些恍惚。
“师兄,我是谁?”
“管你是谁?”佘郁道。
师瑢被他逗笑了:“看来师兄的酒量,一坛桃花酿足矣。还未赏月,师兄怎好先醉了呢?”
佘郁便道:“要借酒浇愁。”
他喝醉了,酒品却好,师瑢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所谓酒后吐真言莫过于如此了。
“师兄为何发愁?”
“我,我不想做出师任务……”
出师任务?
有关合欢宗的出师任务,师瑢略微知道一点,只是不太准确,大概知道是要同人双修罢了。
合欢宗的弟子每年都有下山与人双修的,药谷弟子也在其内,师瑢还记得药谷里有些长辈正是和合欢宗的弟子结为配偶的。
他下意识皱眉,追问道:“你要同谁双修?”
“药谷…药谷少谷主,师瑢……”
师瑢一惊,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看着佘郁,借着月光把佘郁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他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心跳声砰砰的,急促而有力。
“你说,你要和师瑢双修?你的出师任务对象是师瑢?药谷的师瑢?”
佘郁面上浮了些薄薄的恼怒:“你怎么还问,你好烦人,说了一遍怎么还要再说一遍,师瑢师瑢师瑢!我要与师瑢双修!”
师瑢耳垂头一次红得滴血,触电般往后缩了缩,拉远了同佘郁的距离。这不该的。他只是觉得佘郁逗起来十分有趣罢了。
药谷的少谷主师瑢,平生头一次说不出话来。他素日里虽少言,却是因为自己不爱说话,这一次被佘郁生生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叫他说什么好呢?
难道要他对着佘郁说,我不愿和你双修,你放弃吧?或者说,你换个人吧?
好像都不太对。
师瑢既不愿意与佘郁双修,又不愿佘郁同别人双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人合该是自己的。
他第一眼看见佘郁,就觉得佘郁是该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一条小蛇,软软地缠着自己的手腕,吐着蛇信子,被自己一捏七寸,便动弹不得。
没出过谷没经历过情爱的药谷少谷主哪里知道自己这是见色起意一见钟情情窍初开春心萌动,还以为是自己想养一条小宠,只是这小宠恰好是佘郁。
“你怎么不说话?”喝完手里的,佘郁又盯上了师瑢面前那坛,他见师瑢正神游天外,自己把酒坛子拖过来抱着就灌。
等师瑢回过神,佘郁已经喝了大半。
“……”
师瑢连忙拦着佘郁,阻止他喝完剩下的半坛桃花酿:“师兄,不能再喝了,你已醉了。”
“放开。”
“师兄不可。”
佘郁一身酒气瞪他:“松不松手?”
与喝醉的酒鬼谈道理是费劲的,抢东西也是,佘郁不肯放下酒坛子,力道大得出奇,师瑢想抢过来,佘郁还会瘪着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凭什么不让我喝?”
“师兄,你喝醉了,今晚不宜再喝了。”
“我要喝,你凭什么不让我喝!”
“……这是我的酒。”
“喔,那我买了,多少钱?”
“不卖,有价无市。”
佘郁死死盯着他,目光凶狠,仿佛要把师瑢刻进骨子里追杀他三生三世。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好像是药谷的人,你知道师瑢对不对?”
“……师兄想问什么?”
佘郁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好杀吗?”
师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佘郁一字一句道:“师瑢,好杀吗?”
美人红晕满面,眸子里水光潋滟,对着师瑢微微笑道:“我要杀了他。”
乌云遮了月亮,桃花林里一片寂静无声,师瑢与佘郁靠得极近,呼吸交错,桃花酿的味道充斥着这方小天地。
很久,师瑢才轻声道:“你要杀了他?”
“杀了,师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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