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就听一声咣当的!好像有人摔下床?
古城刚想疑惑的站起,就见身侧的金竹已经冲向了厢房!而外头守着的林叔等人也急急的冲了进来。
古城忙跟着进去,就见厢房里,本该针灸后就好好睡一觉的那小孩,摔倒在地,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一脸恨意,面容狰狞,一双眼睛更是红得吓人!
那一直沉默安静的孩子,此刻踉跄的站起来,疯狂的挥着手里的匕首,扑向他们,狂吼着,“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把我娘的命还来!赵霖!你这该死的老匹夫!把我唐家五百二十条命!还来!!!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古城心惊,而林叔和唐七正想冲上前拦住,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条人影闪过,古城定晴一看,是金竹!
金竹抱着金佑安,死死的抱着,一边柔声的哄着,“佑安,我在呢,没事了,佑安乖,佑安乖,没事了哈,不怕不怕……佑安乖,佑安乖……”
但金佑安依然疯狂的挥舞匕首,一边嘶吼着。
古城看着金佑安手里挥舞的匕首心惊胆战的,就怕那孩子手一歪就刺中了正死死抱着他,安抚着他的金竹身上,但那金竹,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害怕,只是一遍一遍的安抚着,一遍一遍的抚着金佑安的背脊,柔声哄着。
冲进来的林叔和唐七,唐六等人看得更是害怕,林叔几次想上前,但都顿住了脚步,唐七和唐六也想上前,但却被林叔拉住了。
然后,在金佑安狰狞暴怒的狂吼声中,“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你们该死!……”那匕首真的歪了,划了金竹的背部一下,金竹的背部,血迹正慢慢的渗出。
但金竹却好像没有痛感一样,依然一遍又一遍的柔声安抚。
唐七唐六两人脸上一下就苍白了,想一步上前,但古城这个时候苦笑着示意他们保持安静。
然后,金佑安在金竹一遍遍的安抚下,漆黑色的眼眸渐渐的不再暴戾了,红色渐渐褪去,他仰头看着抱着他的金竹,似乎回过神了,低声喃喃唤着,“三郎?”
“是我,我在呢,佑安。不怕了。”金竹眯眼笑着,笑容如同阳光,灿烂温暖得驱散了萦绕着金佑安多时的黑雾。
金佑安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落,紧跟着金佑安的眼睛慢慢的闭上,倒在金竹的怀里。
金竹松了口气,侧头瞪了眼苦笑的古城,压低声音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城示意金竹把金佑安抱回榻上,金竹刚把金佑安放到榻上,刚想松开手,却发现,金佑安的一只手死死的拽着他。
金竹,“……”
“算了,就这样吧。”古城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林叔几人退下。
林叔看向金竹,金竹叹气摆手,“都出去,这事别跟我姐姐她们说。”
林叔恭敬应下。
待林叔几人退下后,金竹看向古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情况恢复的很好吗?”
“他的情况的确很好,从身体这个本源来说,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古城说着,拿过药,示意金竹脱掉外袍和里衣。
金竹一边脱,一边问着,“那他刚刚是梦魇了?”
“我给他做的针灸是疏通脉络,调节气息的,辅以丹药的话,就可以让他放松心神,好好的睡一觉。但是,这里头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金竹问道。
“他的心防过重了。”古城说着,又叹了口气,看着一只手紧紧的拽着金竹的金佑安,“而且他的警惕心太强了。我的药因此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刺激了他,让他梦魇了。”
金竹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跟我说,我肯定阻止你!”
——害得他白白的被划了一下。
古城瞪眼,“我哪里知道啊。”他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个小孩子,居然有那么重的心防!警惕心还这么强!
“他所经历的事情,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肯定早就疯了!”金竹没好气的说着,亲眼目睹昔日亲人,玩伴,吊死在他跟前,又被灌药,卖到了外族,还被人鞭笞辱骂,从高高在上的金陵名门一下子就摔在尘埃里,谁能受得住这么大的刺激啊。
——再说,佑安才十岁啊。
古城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了,我陪他睡一下,您老研究一下,能不能有其他的法子。”金竹叹气。
“我看你干脆天天陪他睡好了。”古城没好气的说着,转身拂袖离开。
金竹无语,天天陪睡?当他是什么?他是竹子又不是枕头!
******
金佑安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境如同画卷一卷一卷的摊开,金陵唐家的熊熊大火,无法逃脱的仆役丫鬟在烈火中的凄厉的哀嚎,黑暗的祠堂里,那二十六具高高吊起的尸首,垂下的无力晃动的脚,跪在祠堂前服毒自尽的外祖母……狞笑着的赵霖,一剑割破了毫无防备的娘亲的喉咙……被一剑穿心的大表哥……
这些画卷最后都化成了浓重的黑雾,死死的缠着他,让他无法呼吸,让他无法再看清四周的人……让他渐渐沉沦于浓重的黑暗之中……
——然后,一个声音穿破来到黑雾,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
“佑安,佑安,我在呢,我在呢,不怕,不怕,佑安乖……佑安乖……不怕,我在呢……”
是他……
他努力的穿破了黑暗,顺着那个声音,终于看见了光芒。
“三郎……”
“嗯,我在呢,没事了没事了……”
金竹轻轻的拍着金佑安的手臂,见金佑安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无奈一笑,“还没清醒吗?”
“我……我刚刚怎么了?”金佑安看着金竹,迟疑的问道。
他知道他做了梦,那些过去如同黑雾纠缠着他,但是,看金竹坐在卧榻的旁侧,安抚着他,金竹身上还有血腥味?
“你受伤了?”金佑安坐起,看着金竹,皱起眉头。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金竹问道,顺势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攥着手陪着金佑安睡了三个多时辰,现在天都黑了,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来看过几次了。
“嗯,很好。”金佑安看着金竹,上下打量金竹一番,到底是哪里受伤了?不是手脚?是哪里?背部?
“你伤到背了?”金佑安站起身,皱眉问着。
“都说了,没事,小伤,你现在很好是吧,等一下,别下来,我让老神仙过来看看。”金竹说罢,便扬声喊外面守着的林叔和唐七去请人。
“你现在没事了,我去跟大姐姐和二姐姐他们说下,待会,我们回青书苑吃饭。”金竹说完,在古城老神仙进来后,便走了出去。
金佑安没有说话,只是凝眉看着金竹走出去的背影,十六岁的少年,那背部……好像有血迹?
“别看了,他就是背部被你的匕首划伤了。”古城慢吞吞的说着,直接搭脉。
金佑安怔愣了一下,被他的匕首?伤了?
“你因为喝了我的药,本来是想让你好好睡觉的,没想到你心防这么深,起了一个反效果,你梦魇了,那竹子怕你手里拿匕首伤了自己,又怕你会冲出去伤人,就一直抱着你,喊你,安抚你,后来,你清醒了一点,但是你的匕首也划伤了他的背部……”说到这里,古城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这点。唉。”
金佑安怔怔的看着古城,是这样?他是被他所伤?
金佑安垂下眼,手攥紧成拳。
*****
金竹去了后宅的海棠园,跟自家大姐姐和二姐姐说了一下,又被问了好多话,才被放了回去。离开的时候,金雪兰也跟着出来,挺着一个肚子,慢步走在金竹的身侧。
“你没有说实话。”金雪兰在转角的亭子里顿住脚步,看向金竹,眉头微微颦眉。
“什么?”金竹疑惑。
“金佑安,或者说,唐远之,不是一个普通小孩。”金雪兰慢慢的说着。
“那当然不是普通小孩啦。金陵名门哎,凌烟阁里的挂着那十大神像之一的后人哎。”金竹不解的说着,“再说,他长那个样子,自小又是世家名门教养长大的,听阿七阿六说,佑安是进过皇宫的,甚至还留宿过的!他怎么可能普通?”
金雪兰一时语塞,这么说也是。
“更何况,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唐家……五百八十条人命……他的至亲血脉,伙伴,吊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命,又是用他的姑母和他姑母的儿子换来的……他怎么能普通呢?他也没有办法做一个普通的小孩啊。”金竹想着今日那被梦魇折磨的一脸恨意,满眼仇恨的金佑安,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
“是我狭隘了。”金雪兰低声说着。
“对了,二姐,姐夫呢?丑丑和皮皮呢?”金竹转开话题问道。
“他带着皮皮和丑丑先回去,晚些会来接我。”金雪兰目光柔和了下来,“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突然间冲到起风居,抱着她就是哭,哭得说什么死也不分开的话。让她只好无奈的命嬷嬷先行回去收起那和离书和协议书,省得回去再闹一场。
“没,我就是跟他说,我姐姐为他生儿育女的,多辛苦啊,还变得不漂亮了!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八抬大轿的,敲锣打鼓的,接你和丑丑皮皮回来。”金竹哼了哼。
金雪兰柔声一笑,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金竹的头,“好了,回去好好照顾六郎吧。”
“嗯。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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