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夜山挣脱了,站起身来,转头望向她,刚想斥责,可瞥见她苍白的面容,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恶言又咽了下去。
钟寒梦面容没有血色,微微皱起眉头忍耐着痛苦,却涂了红唇,心不甘地挤出一个微笑,光照进她的眼眸,是浅色的,是艳色下的冷漠和疏离,还有一种脆弱,像是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魏公子,你既开口,那就一定为本宫安排好了去处,本宫在世上再无亲人,身如一叶漂萍,日后出了宫,都听你安排。”钟寒梦垂下眼眸,她肩头的衣服滑落,露出如玉莹润的肩头,“这幅身子,或许会留下伤疤,还望魏公子垂怜。”
魏夜山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扶着桌子,捂住了心口。
如珠似玉?如珠似玉?他给出了承诺,誓要用鲜血守护的女子,却因为他,破碎成这个样子。
是他的过错,没能保护好心爱的女人。
钟寒梦心中犹疑,她已经足够放低了姿态,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可这猎物的反应,却好像不太对。难道是她不小心露出了伤口,惹得他生厌?
一件外袍被轻柔地盖在她肩上。
钟寒梦抬头望,魏夜山负手背对了她。
他不敢去看。
“我告诉皇后,因为皇上节外生枝,蛊虫已死,要杀你需另寻机会,你的禁足也会被解除。十日后皇上下江南就是机会。”
“你是说,要本宫去求皇上,要他带本宫一同出游?”
她身体做出柔软的姿态,可她还是带着恨的,魏夜山每听到她自称“本宫”,就知道她还是有芥蒂的。
“不必去求,皇上要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到手。”魏夜山说,“我明日来,把详细计划告诉你,今夜,你只管好好休息。”
“今夜,魏公公不留下来吗?”钟寒梦咬了咬嘴唇,话语中尽是一个女子的柔媚。
魏夜山依旧背对了她,不说话。
钟寒梦撑着身子站起来,从背后环住了他,脑袋靠在他身上:“本宫有点害怕,留下来。”
她的手隔着衣服,抚上他的心口。
“要么,再掰断本宫的手指,要么就留下来。”
即便已是太监,也无法对自己一眼就爱上的女子说不,永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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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魏公子你睡觉不脱衣服?”钟寒梦躺在他的臂膀上,娇声问道,“莫不是要本宫亲自服侍你?”
她还是自称“本宫”。
魏夜山一把捏住了她的手,冷声道:“不必。”
夜晚是没有光的。
魏夜山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但他不敢去看她的脸,那冰冷的笑,让他有太深的负罪感,她这般柔弱的人,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钟寒梦被他拥在怀中,躺在他的锦袍上,像一条在血海中窒息的鱼。
她恨,她的恨意没有止境。
她原以为这样一个屈辱的夜,她是无法入睡的是,可事情恰与之相反。
钟寒梦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抚着他坚硬的臂膀,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竟生出一种心安。
这心安让她感到羞愧,可无法否认。
侧过脑袋看他容颜,也总能毫不意外想起当初的第一夜是为什么。
喜欢,是直击心脏的喜欢。
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她也很快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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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老道捉了恶鬼,在皇宫外的一处客栈中歇下了,揭开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他在夜晚阴气最盛之时,剪了一个纸做的小人,咬破舌尖取血,将血滴在纸片人的双眼处,纸人顺着风飘出窗子,落在地上不动了。
更夫提着灯笼从这条街道走过,完全没注意到,他转身的一瞬,一道小小的影子顺着风飘走了。
纸人乘风,行进的速度比老道想象得要快,飞过皇城,飞入后宫。
不过,找到寒梦轩着实花了一番力气。
纸人从门缝中钻入,夜色浓厚,加上它小巧,根本无人注意到。
纸人进屋,爬上床,待它看清床上情形时,以它为眼的老道也气得不轻,恨不能掐死这个死太监。
只是,纸人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它有更重要的使命。
纸人不断试图撑开钟寒梦的眼皮,它多番尝试,终于奏效。
钟寒梦微微转醒,望见一个手舞足蹈的纸人在魏夜山面颊上跳着,她恍恍惚惚地叫了声: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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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山终于在第一缕光照进屋子的时候醒了。
他小心起身,为钟寒梦掖好被子。
她背上受伤,只能侧着睡,小小地缩成一团。
宝娴端了一盆水进屋,其实水只是掩护,她是担心钟寒梦,毕竟那太监一直在屋里待着。
宝娴走进去,看望见那太监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家娘娘。
这也是宝娴第一次知道“轻轻盖上被子”究竟是怎么个轻法。
这个一向善恶分明的小丫头心头第一个有了疑惑。
若不是真的在意,眼中如何有这般柔情,可若是真的在意,之前又为什么一副要把娘娘置于死地的样子?
魏夜山早听到宝娴的脚步声,直到人进屋,才不情愿把目光从钟寒梦身上收起来。
“退下。”
宝娴听到那太监压低了声音说话,她本不想听从命令,可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意让她不寒而栗。
方才的脉脉柔情,一定是她看错了。
这种人,怎么会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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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吗?一个女人而已。”金瘦棠问。
“你闭嘴。”
“那女人命硬得很,一点点鞭伤而已,你还亲自给她做东西吃。”
魏夜山冷声道:“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你是怕她身上留了伤,以后玩得不尽兴?”这是金瘦棠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你该庆幸你在我身体里,否则我必将你剁碎了喂狗。”
“好凶,我好怕。”金瘦棠不屑地抽了抽鼻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与她有旧情又如何?她下手杀了你全族,这血海深仇,你当真能抛在脑后?”
“一定还有其他隐情,我等她开口。”
金瘦棠嗤之以鼻:“搞不明白,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魏夜山不回答问题,只是金瘦棠也不是真的要听到他的回答。
金瘦棠自称是个无情的人,可每次魏夜山见到钟寒梦时,那种心底里的悸动,他一同品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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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寒梦照例日上三竿才起身。
此时,魏夜山也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
“好香。”
钟寒梦掀开被子才要下床,却又被魏夜山小心地按了回去。
“你坐,我来。”
魏夜山挽起袖子,端着热粥,用勺子舀起,仔细吹了吹,才将勺子轻抵在钟寒梦的唇边。
戏要做足,此刻应百依百顺,等恢复了自由当以他的血祭天!
钟寒梦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温顺地喝下这口粥,可她着实地不明白,魏夜山你既然摆明了要玩弄我,又何苦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
“怎么?不合胃口吗?”魏夜山问,“或者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不等钟寒梦回话,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宝娴虽然不知道魏公公对自家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总也明白他们之间那些举止亲密,不能示人,因此拼命阻拦。
“秦淑女,婕妤娘娘还未起身,您贸然闯进来怕是不合适。”
宝娴再护主心切,也终究只是个宫女,拦不住。
钟寒梦疑心宝娴遭到为难,起身就要去跟这位不速之客理论,只是起身时动作太快,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能感觉到,血液顺着她脊背流下来。
魏夜山注意到她扭曲的神情,轻按住了她的手,示意一切由他处理。
一名身着粉色衣衫的俏丽女子闯了进来,瞥见魏夜山覆着钟寒梦的手背,她嘴角勾起一抹显眼的笑。
“早听说婕妤娘娘美艳过人,妹妹没打招呼就来一睹姐姐风采,想来姐姐是不会怪罪的吧?”
宝娴气恼地跟进来,眼见那魏公公的手还握着娘娘的手,一时间也愣住了。
秦淑女可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淑女,才入宫几天,因动人的歌喉得到皇上的夸奖,便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她高傲地扬起头颅,自以为抓住了钟寒梦的把柄。
“皇后娘娘说了,婕妤姐姐是个不安分的,妹妹却没料到,姐姐口味倒是独特。”秦淑女轻笑着,褪下手腕上血红的手镯,不由分说套在钟寒梦纤细的手上,“不过,妹妹可不是那种告密的小人,这礼物姐姐收下,算作我们金兰之情的见证。”
秦淑女分明是想以此为要挟,要钟寒梦同她结盟。
钟寒梦竟也不恼,只说:“秦妹妹是个标致人物,本宫自会向皇上推举你的。”
这女子顿时喜笑颜开,以为拿捏住了这深宫得宠的命脉。
只是,她并不知道就在方才一瞬,她逃过多少死劫。
秦淑女走出屋后,钟寒梦手一松,那镯子掉在地上碎成渣。
宝娴扭了扭帕子,为自家主子不值当:“这秦淑女傲慢无礼,若是这么跟旁人说话,定要被老嬷嬷按住了掌嘴!就算她看到什么又如何!那……”那魏公公有的是杀人的法子。
不过,宝娴知道钟寒梦听不得最后那句话,因此也识趣地不说出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钟寒梦叹了一口气,“我怜悯她。”
钟寒梦是学道的人,她见过天地之广阔,因此怜悯这个在深宫里为一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皮血流的小女子。
只是,钟寒梦肯放过秦淑女,魏夜山未必肯。
魏夜山叫宝娴伺候钟寒梦用膳,他有事先行离去。
宝娴望了一眼魏夜山的影子,朝钟寒梦说:“依奴婢看,魏公公准是去教训那秦淑女了。”
“他?”钟寒梦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以为他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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