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只是觉得这宫里人人都如猛虎一般,他虽阴沉了些,总强过旁的人。”
钟寒梦心疼地摸了摸宝娴的脑袋:“真正的在意,不是这个样子的。魏阉此人,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所有的好,只是在为最后把刀插进我心里做准备。”
“可是,娘娘,奴婢总觉得他看您时,眼里有别的东西。”
钟寒梦冷笑了一声:“那种东西叫算计!”
“可奴婢……”
“那只能是算计!”钟寒梦想起那噩梦般的过往,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可越是这般,过往的记忆越是浮上心头,“骗子!虚伪!所有的都是谎言!那当我上过一次!我再也不信了!”
宝娴从未见钟寒梦如此痛苦,自责地落下泪来,自扇耳光:“娘娘,是宝娴的错,宝娴不该说他的好话!”
钟寒梦听到响亮的耳光声,才终于从回忆中走出,心疼地攥住了宝娴的手,想说些什么,可她太痛苦了,哽咽着、颤抖着。
宝娴抬头,望见钟寒梦噙着泪花眼睛通红。
钟寒梦压下喉头涌起的所有悲愤,一字一顿说道:“我待你如姐妹,别的事情我都依你,可唯独他,你若是站在他那边,就如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
宝娴哭着抱着钟寒梦认错,半晌才见钟寒梦消了气。
钟寒梦在别的事情上都看得淡然,就算方才秦淑女当面辱骂她,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觉得秦淑女可笑又可爱,可唯独这件事,这件难以启齿的被她藏在幽深记忆中的地狱般的往事,她绝对绝对不忘记。
宝娴其实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仇能让钟寒梦记在心里久久不散,可她不敢问,那一定是浸染了血与泪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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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醒来后,并没有给侍候一侧的皇后好脸色。
当年,他本可以名正言顺地求娶那位姑娘,偏偏太后中意她自家的侄女。
若没有太后横插一脚,月洲便会是他的妻子,他又何至于去寻钟寒梦作为替代品?
“皇上,您可算醒了,”皇后挥一挥帕子,作势擦着眼泪,“您晕倒了,可把臣妾吓坏了,若不是臣妾衣不解带地照料您,您……”
皇帝不耐烦,没听进去一个字,他要的皇后是一个稳坐中宫的摆设,而不是一个搬弄是非的活人。
皇后那边哭诉完了,如往常般得不到回应,她愤愤地问:“皇上莫不是还在惦念钟婕妤那个狐媚子?”
“皇后!注意你的言辞!”
皇后怒不可遏,头上的簪花随着她的呼吸而猛烈地颤动:“难道臣妾讲错了吗?臣妾进去的时候,钟婕妤还衣不蔽体,在场的宫人们都看到了!朗朗乾坤,她勾着您白日宣淫,叫后人来评,这叫妖妃祸国!此女不除,大楚江山不保!”
皇帝冷冷笑了一声。
皇后心下一颤,知道自己逾矩了。
“那日同皇后一同进入屋子的太监有几人?”皇帝问。
几名小太监跪下认领。
“挖了他们的眼珠。”皇帝摆手。
几人瞬间被拖了下去,被按在院子里,活生生地把眼珠子剜了出来。
可皇后也不敢替他们求情,心知若不是皇帝还留着情面,这会儿被挖眼珠的就是自己。
“十日后朕携钟婕妤一同南下,皇后你专心坐镇中宫。”
皇帝想到钟寒梦那光洁的脊背和被鞭笞时咬着牙关发出的轻哼,心底便有几分不能自持,如此美人美景,却叫那几个下贱东西看了。
殿内香炉烟雾袅袅,皇帝的面容在云深雾绕中显得有几分狰狞。
他握着笔在批复着奏折,可总也心不在焉。
手一抖,墨滴在奏折上晕染开来。
侍立一旁的苏玉最会察言观色,早看出主子心不在焉,立刻奉上一杯热茶,试探性地问:“也不知钟婕妤身体如何,您看要不要奴才派人去瞧瞧?”
正中皇帝下怀。
他把笔一扔,拂了拂衣服下摆,站起身来:“罢了,朕还是亲自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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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山借着出宫采买的时机,走进了一家绸缎铺子。
掌柜的一见魏夜山的面孔,便恭敬地亲自引着他往后院去。
绕过重重假山,又由婢女蒙眼引着进入一地下曲折长廊。
魏夜山才终于在点着一盏油灯的密室里,见到了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人。
这人满身绫罗,十根指头上戴满了翡翠戒指,可他面色蜡黄,脸上的皮肉也耷拉着垂下来,满头的白发。
“传言,首富沈三是个体胖的人,今日一见,传言倒不是真的。”
“七天七夜吃不下饭,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三一脸哀戚,目光呆滞,眼神落在一只翡翠戒指上不动。
“我的规矩,替人做事要知缘由。弑君是大罪,沈老板你也不例外。”
“我儿清白,却卷入舞弊案,牢中暴死;我妻闻之,自缢而亡;我娘亲得知后,气得归天,绝我一家之性命,你说我跟那狗皇帝结了什么梁子!”
“合理。”魏夜山挽起袖子,“取笔墨纸砚。”
沈三大喜,亲自侍奉研墨。
魏夜山凭着自己记忆,写下了皇帝南下的所有安排。
这东西本是绝密,经手的大人物们守口如瓶,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被他们视为蝼蚁的卑贱太监,竟有人能过目不忘。
“不错,如此便万无一失了。”沈三抚掌,黯淡的眼中亮起了光。
沈三从暗格中拿出另外一张纸,竟与魏夜山这张几无出入。
“沈老板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前一个卖我这张纸的人。”沈三说,“既然你们两个写的一致,那便证明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了。不知魏公公你想要什么酬劳?”
“你的计划。”
沈三敛起脸上笑容:“恕难从命。”
“别紧张,我并非要探知你全盘的计划,只要沈老板你指出一条生门。”
“什么意思?”
魏夜山说:“我要从皇船上带走一个人,你行刺的时候,是唯一的机会。”
若是宫女,到了年岁就可出宫,若是太监,魏夜山又何必要带人走?想来,他要带走的人是一位宫妃,沈三当下了然于胸,思忖片刻,才终于指了指舆图上的一个方位。
“我派出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指令已经发出,见人就杀,就算我现在死了,行动也不会有分毫改变,或许,”沈三说,“你们听到杀声后,立即跳下船往南游,那里有一处山丘,需在激流中游约莫半个时辰就可到达,不知那位通不通水性?”
“我知晓了,”魏夜山说,“至于你不该知道的,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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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山回宫,先去拜访了皇后。
皇后哭哭啼啼地指责着钟寒梦:“那就是个狐狸精!贱人!本宫看她那双眼睛,生来就是勾引人的,有朝一日,本宫非把她那双眼睛挖出来,把她的脸划花了,方能解本宫心头之恨!”
魏夜山并不附和,只说:“娘娘不必忧心。”
“怎么?魏公公你有妙计?”皇后也不哭了,突然想起来魏夜山的才能,她忙起身拉住魏夜山的袖子,“魏公公,你有办法让她死对不对?”
“此番南下,多是水路。”
“水路?!”皇后的眼睛亮起来,“对!那贱人是北人,定不识水性,淹死她!看她还敢跟本宫作对?!若不是她!本宫又怎会为皇上厌弃!”
魏夜山垂手站着,并不答话。
“这贱人,你是不知,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又施展狐媚之术,本宫才听说,皇上舍下奏折,去看她了,不过,本宫也不急,毕竟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皇帝去了寒梦轩?!
魏夜山微微眯缝起眼睛,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袖子。
狗皇帝要做什么?!她的伤口才刚好了些!
“你去替本宫看看,那钟婕妤在玩什么把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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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长春宫,魏夜山的步伐越发快了。
若不是顾忌皇后的愚蠢,他怕是能跑起来。
远远地到了寒梦轩,苏玉守在门口。
魏夜山被拦在门外。
苏玉瞥他一眼:“皇上和娘娘在谈心,你此时进去,怕是不合适。”
“婕妤娘娘吩咐奴才回宫立刻面见她,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魏夜山抬高了声音。
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瓷碗碎了。
魏夜山也才终于借机进了屋子。
皇帝站在床边,衣服被粥浸湿了一块,可他也不恼,只是噙着笑。
钟寒梦瑟缩着坐在床上,全身用被子包了,恨不得只有一个脑袋能露在外面。
魏夜山心底一痛,他从未见过钟寒梦如此恐惧的样子。
“你是钟婕妤的总管?”皇帝由苏玉伺候着把手指擦干净了,慢条斯理地看向魏夜山。
“正是奴才。”
“钟婕妤身体虚弱,回头朕叫人送些药过来,你伺候她好好喝药。”
魏夜山应了,谁也看不见他隐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
皇帝一走,魏夜山才敢上前。
可才一近身,钟寒梦就抱住了他,什么也不说,把头埋在他怀里。
魏夜山察觉她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宝娴站在门口守着,警惕任何的不速之客。
所谓的天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皇帝说是要喂娘娘粥,却不拿个勺子,以手指沾,分明是要折辱娘娘,让她以口舌侍奉。
魏夜山不知前情,但洞察如他,又怎会猜不出来。
他抚着钟寒梦的脑袋。
“别怕,我在。这样的日子,往后再不会有了。我们,很快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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