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次入院

刘医生继续说:“吴瑕奶奶第二次入院是1996年,我到咱们疗养院工作已经是2014年的事情了,所以这段病史也是从医院记录和贺秋院长的口述中得知的。”

九十年代是一个充满活力和变革的时期,改革开放为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大变化。打工潮、返乡潮、春运潮、出国潮,这些词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彩色电视机为小朋友带来绚烂的动画,年轻人穿着喇叭裤唱摇滚,中老年人在公园跳交谊舞。

碳酸饮料、洋快餐成为餐桌宠儿,甚至有人在洋快餐店举办婚礼,还被各大报纸争相报道。

有人大把消费就有人钻研营生。那时节网吧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夜幕降临时,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了城市街头,吸引了一群寻求刺激和乐趣的年轻人。

倒爷遍地,音像制品、小商品买卖大行其道。

股市风起云涌,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白头。

那似乎是一个黄金遍地,傻子都能大把赚钱的年代。而吴瑕奶奶家的三个孩子,高不成低不就,只有按部就班的死工资可拿。

大儿子是水洗芝麻厂的技术工人,工厂的生产线十分先进,是1992年他和老板一起出国采购的。虽说工厂产品远销海外,但钱终归是老板赚的,与小员工没什么关系。

大儿媳妇整日埋怨丈夫没用,隔壁的邻居都已经开办工厂啦!她的老公只会在胡同口整日吹嘘出国经历,什么地铁里没有蚊子、什么一周不用擦鞋等等。在国外咬牙给孩子买个卡通老鼠短裤吧,还不认识英文,拿回来才知道标签上写着“中国制造”。

出国有什么用,一个随行人而已,话语权是老板的,钱也是老板的,还真以为非常了不起吗,睁眼看看世界吧。

二人经常因此抬杠拌嘴,每到这时大儿子总拧着头说“我们祖上可是富过的,你这小门小户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不说还好,说了大儿媳妇更是一肚子火。祖上的富庶她可没享受到,而且几十年前早就被罚没一空了,现在就剩一个破宅子,老太太一个人住在里面。谁没见过木头房子,有什么好吹嘘的。

这边三天两头吵得不可开交,那边二儿子家也不消停。

二儿子没什么正经工作,整日喝酒打牌。偶尔往家拿个仨瓜俩枣的,就开始显摆他挣钱了。拿着钱打酒买肉挥霍一空,然后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也不管媳妇孩子饿不饿。

二儿媳妇也是有个性的,每到此时抄起扫把就打丈夫。无奈酗酒后的丈夫只晓得睡觉,也不喊疼。二儿子酒醒之后,二人大打出手,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吓得孩子哇哇大哭,二儿媳妇坐在地上哭诉怎么嫁了这么个混账东西,闹着离婚。二儿子听到则开始服软,保证没有下次,保证要找个工作干。可是说完也就抛诸脑后。于是类似的场景,经常上演。

二儿媳妇哭完还要去纺织工厂上工,不然家里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小女儿大概是吴瑕奶奶三个孩子中过得最平顺地。她在超市做会计,虽说工资不高,好在是全国有名的连锁商超,只要不犯错,可以干一辈子。

丈夫是银行的柜员,每日工作战战兢兢,生怕出错。虽然旱涝保收,但也发不了财。

二人的职业病也给生活带来不少麻烦。消费和存储都习惯性地计算好几遍,并要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数。买菜时甩干水,不要袋子、捆绳,裸称;卖肉要求切到划线标注的部位,分毫不差;找钱时精确到分;四舍五入时只有别人吃亏,决不能给家里丢一分钱。

斤斤计较的性格,让二人经常为一丁点事情就吵得翻天覆地。

三个孩子中,也就小女儿经常去看一下母亲吴瑕,还要经常遭到丈夫的埋怨。为什么两个儿子不去尽孝,为什么又花很多钱等等,回家后免不了大吵一架。

两个儿子除中秋、过年拎几个苹果和咬不动的果子问候一下,其他时间都没出现过。走的时候却是吃得红光满面,孩子口袋里揣着红包,大人大包小包地搜刮不少东西。

然而不知何时起,三家人突然都转性了,争抢着把吴瑕接回家赡养。

吴瑕在大儿子家待一段时间,邻居经常看他拎着肉和水果回家,逢人就乐呵呵地说老太太想吃,家里经常飘出炖排骨的香味。街坊四邻都夸他是孝顺的好孩子。

然而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消停。

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大儿子摔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是吴瑕的哭声,一哭就是几个小时。隔天邻居问起,夫妻二人却都面露难色,说老太太太挑食,都是他们手艺不好,都是他们的错。

接着吴瑕就被二儿子连夜接走了。

二儿子每日早出晚归,大家都以为他找到工作要好好生活了。但却不见他拿钱回家,日子还是靠着二儿媳妇的工资,过得紧巴巴的。

大人孩子明显地讨好嘴脸,大家倒是看得很清楚。

二儿子在家的时候,时时刻刻围着老太太转悠,生怕一个不留神被其他人抢走了。孙辈也是奶奶长、奶奶短地叫。

终于狗改不了吃屎,二儿子没忍住又去喝酒、打牌,醉醺醺地回家,还和媳妇打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飞起大铁盆却砸到吴瑕的头上,瞬间起了个大包。

当天下午,气冲冲的小女儿和满脸堆笑的女婿就来接走了吴瑕。小女儿的家庭情况最好,吴瑕跟着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彩云易散。

月底小女儿和丈夫照例计算月度账单,二人发现多了三十多块支出,这还得了!逢人就说老太太太能吃了,快养不起了,但这是自己的妈,节衣缩食也要让老太太吃好喝好。

又忍了一个月,女婿抱怨老太太能吃的话语,终于传到大儿子耳朵里,大儿子迫不及待地抢走了吴瑕。

就这样兜兜转转,时间来到1996年,三个子女突然带着吴瑕去了南麓市精神疗养院。他们和贺秋院长抱怨,老太太得了神经病,实在照顾不了,养老院也不收,只能送到精神疗养院来。

贺秋院长认出吴瑕是62年接触过的病人,就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三个子女异口同声称吴瑕吃得多、睡得好,又没人虐待她,不知道怎么地就变成神经病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闭口不谈。

从那以后他们每月按时给疗养院打钱,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再后来费用也是一拖再拖,催急了才给,好在吴瑕还有养老金可以稍微缓解燃眉之急。

此时入院的吴瑕和第一次的沉默完全不同,她变得特别容易兴奋,喜欢和身边的人交流。

比如贺秋院长问她:“李云呢。”

吴瑕:“在牛棚挖芋头。”

然后她便会陷入沉思,似乎不愿意提及李云的去向。她的三个子女没有说起父亲的近况。

又比如下雨天贺秋院长问她:“在欣赏雨景吗?”

吴瑕:“无根之水的承接器皿承受不住山川的压力,一个城市的山河收纳是良心所向,很多人没有良心,这让我想起咱们沿海城市他的收纳很强,有多少大海投奔都能收编,为什么他能做到统一六国,据说是德国人设计的,一说到小胡子国就会想到他京城是柏林,他旁边有个都柏林,大家都以为都柏林也是小胡子国的,其实都柏林是一个岛上的,那里的人被称为北矮人。北矮人和小胡子天天还是打仗,小胡子建设的收纳不会被淹其实是谣言,早就有咱们家里的工人修筑过了,他们还修过长城。说到长城你知道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吗?”

如果没有人打断,她可以一口气说很久。

医院的其他病患不愿意和吴瑕聊天,因为她总是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很久,别人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除了心理治疗,只有贺秋院长愿意和她聊天。

再后来刘医生入职了,他也是为数不多愿意和吴瑕聊天的医生之一。

听到此时东方晓提问:“所以吴瑕奶奶这次应该不是神经衰弱了对吧?”

刘医生点点头:“是思维奔逸,它是一种思维形式障碍。会滔滔不绝,联想快,常出现音联意联,所以说起话来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也会出现语言或词语不连贯、替换的现象。”

孙芳芳不明白:“这听起来不就是话多吗,怎么会是精神疾病呢?”

刘医生解释道:“思维奔逸往往会伴随精神分裂、狂躁、智力障碍等一起出现。”

东方晓敏锐地抓住重点:“所以我们见到的这些人里,有可能存在吴瑕奶奶分裂的人格吗?”

刘医生肯定:“不排除这个可能。”

一直没说话的钟森理清头绪:“那这两次入院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事情吗?”

巧克力打个哈欠,插话:“这就有待你们挖掘了。”

这时刘医生突然坐直身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出办公室的时候,余光好像看到吴瑕奶奶在走廊右边,额,在笑吗?”

他懊悔地挠挠头:“我着急查房,没停下来。”

钟森拿枕头砸他:“早不说!”

刘医生抱头躲开:“忘记了啊!”

孙芳芳笑了:“所以是吴瑕奶奶偷听到你说想休息一年,于是好心给了你一年的假期。”

东方晓同意:“那我们在她的脑子,额,不是,精神结界里,姑且这么称吧。”

钟森:“这简直匪夷所思,作为一个医生……”

孙芳芳瞪圆眼睛不同意:“嗯?”

钟森:“麻醉科医生也是医!我作为一个唯物主义麻醉医生,理解不了。”

东方晓扶额苦笑:“事情都发生了,等我们出去之后再研究理解也来得及。”

天色渐晚,众人打了井水简单洗漱,准备休息。通铺左边睡的是刘医生和钟森,右边是东方晓和孙芳芳,巧克力大字型横在中间。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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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酆都鬼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