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陈青佑擦干眼泪站起来，又仔仔细细把手机屏幕上沾到的泪水擦干净。
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陈青佑恢复到平时的样子，除了眼睛还微微发红。
他整理好自己转过身，眼睛蓦地睁大。
“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鸣站在门边，看了不知道有多久。
陈青佑的脸慢慢涨红，咬着嘴唇，低头绕过他往里走。
李鸣的视线追随着他转过身，却没有跟进去。
在他的脑海里，一道毫无感情、硬邦邦的机械音在聒噪地重复。
——检测到可疑个体。
——检测到可疑个体。
“停一下。”李鸣头疼地开口，那道重复不断的机械音总算放过了他。
——如果被人发现你的破绽，你会被即刻抹杀，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但你知道我的表现没有问题，至少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正常。】李鸣在脑海中和它对话。
机械音沉默片刻，不甘心地警告。
——在维持人设的同时，我希望你能减少内心那些没用的os，否则你迟早会说漏嘴。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忠告。
【明白明白。】李鸣满口答应，【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晕倒吗，是不是跟大蒜有关？】
机械音再度陷入沉默，甚至比刚才还要久一些。
——或许是融合度不够高。
李鸣毫不客气：【就是你也不知道的意思。】
脑海中划过两道滋滋电流声，像是警告，他耐心等待一阵，机械音却没有再响起，仿佛被迫默认了。
李鸣没有一时得逞的快意，相反，他眼底的不快一闪而逝，又熟稔恢复成原主那一惯以来让人生厌的臭脸，提步走回医务室。
说实话，他没有把这次重生看得太重。
上辈子，他作为一只自诞生起就注定没有好结局的低等吸血鬼，苟活百年，最终逃不掉被炮灰的命运，他早就疲倦了。
重生唯一有趣的，是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有关他不堪过去的痕迹，没有血族，没有血猎，只有鲜活明媚的人类。
尽管上一世他就是死在人类的手中，他却并不敌视这个种族，甚至有些向往。
向往他们的平等、和谐。
但这只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罢了，他已经活得够久了，这种新鲜感能不能维持一辈子还另说，让他这样无时无刻地扮演着另一个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李鸣走回自己的病床，陈青佑一动不动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听见声音也没抬头。
李鸣走到他身边，声音冷淡：“你挡住我了，滚远一点。”
这是原主该说的话，其实他想问问他怎么了，听见声音走出去的时候，他只看见陈青佑蹲在地上抹眼泪。
陈青佑抬起脸，神情和平常别无二致，可眼眶还是红的，颊边的碎发粘了几缕在未干的泪痕上，就算极力掩饰着，看在李鸣眼里仍旧狼狈又可怜。
他往旁边挪了一点，表情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没事。”
也难怪系统一碰见这个同桌就开始警告，对方说的话总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听着是怪怪的。
李鸣踢掉鞋子到病床上躺下，抬头看向陈青佑。
陈青佑生得很精致。
三庭五眼格外标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出错，一双杏眼犹如晶莹剔透的琥珀，仿佛什么肮脏龌龊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血族没有丑人，那些血统高贵的亲王更是无一不美，但陈青佑的脸就是比起他们也不遑多让。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他想了想，这种时候“李鸣”应该怎么说。
发觉对方可能真的没看见刚才的事，陈青佑感觉活过来了一些，他拍了拍脸颊，盘算着熬到周末去医院做个检查，冷不丁听到李鸣的声音，整个人呆了一呆。
啊？他说什么。
什么你长得挺好看的，我很喜欢是什么意思？
这是中文吗？
陈青佑陷入呆滞，他恐怕熬不到周末了，他现在就要和刘菁请假，立刻马上去医院看病。
陈青佑浑浑噩噩地用小助理的手机拨通了刘菁的电话，谢天谢地他闲着没事把班主任的手机号背下来了。
李鸣看着陈青佑，疑惑地皱了皱眉，正常人听见“你长得真碍眼”这种话，怎么也不不会是这种反应吧。
李鸣：“喂，你怎么了？”
陈青佑面容戚戚地和刘菁告着假，还抽出空回答李鸣：“我好像病了。”
李鸣：“……”
刘菁自动脑补好了陈青佑请假的理由——既要对付学业又要对付李鸣，这压力确实不小，需要劳逸结合，当即批了假，也算是让他去休息，到晚上就寝时间回来就行。
不过李鸣这边还是需要人，她安排了钱薇薇过来。陈青佑在门口等着和她交接，把小助理的手机还有校医他们都嘱咐一并告知，末了担忧道：“就你一个人吗？”
钱薇薇摆弄手机的动作一顿：“我一个人怎么了？你别看我好像柔柔弱弱的，我可是练过柔术的，不然菁姐怎么会叫我过来。”
陈青佑一噎：“我没练过柔术，菁姐为什么放心让我跟他同桌啊！”
钱薇薇神神秘秘地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去听：“其实啊，菁姐在排座位之前特意去问过大师的，李鸣命中注定得跟你做同桌，大师还说你俩同桌旺全班呢。”
陈青佑盯着她不说话，眼神仿佛在说，你真以为我是傻呗吗？
钱薇薇笑得合不拢嘴，好一阵才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哪儿不舒服？快去医院吧。身上有钱没有，我还有二十块，借你打车。”
“不用了，我自己有。”陈青佑拍拍校服口袋，“那我先走了。”
钱薇薇点点头，等他离开后走进校医务室。因着自小锻炼的缘故，她很少生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校医务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和医院相似的消毒水味，只不过要淡很多。
她绕过校医的桌子，走到一张被白色帘布遮住的病床边，李鸣醒着，躺在上面，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钱薇薇缩了缩脖子，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意冒犯，一步步退后，退出帘子的范围，再次在心中感叹，就李鸣这脾气和人品，再好的皮囊给他都是浪费，还不如她带来的那几张语文卷子顺眼。
她足尖一转正要走，病床上的人忽然把她叫住。
“陈青佑呢？”
他嗓音低沉，神色阴郁，问起陈青佑的下落来活像是要找他算账。
钱薇薇不由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实话实说：“他不舒服去了医院。”
李鸣用他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眼睛盯着她，盯得她后背发毛，少顷才纡尊降贵般吐出两个字：“滚吧。”
钱薇薇：“……”
在李鸣看不见的地方，她狠狠冲他比了两个中指，一个为自己，一个为陈青佑。
好兄弟，我只能为你讨回这么多了。
陈青佑尚不知钱薇薇替他讨回了一个中指，他快步走出校园，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最近的人民医院。
一到医院，陈青佑直奔精神科，向医生描述了这短短一天内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
“就是这样，医生，我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根据你的描述来看，你同桌不在的那一周，你的精神状态应该是比较放松的，而且就算是你们同桌的那一周，听你回忆起来受到的压力也还没有大到难以承受的地步，否则你也不会回家后还有精力继续钻研难题。”医生分析完，“我们还是先做个检查，看看检查结果。”
陈青佑：“好。”
医生开了几个基础的脑部检查，又给他做了一套心理测评题，检查结果显示陈青佑只有一点轻微焦虑，这种程度是不会产生幻觉的。
也就是说，他没病。
陈青佑握着报告单走出诊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感觉灵魂落地。
他没病。
既然他没病，那有病的不就是李鸣吗？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陈青佑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这种判若两人，甚至完全相反的行为模式，李鸣他很有可能是得了人格分裂症！
陈青佑回校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在校门口随便吃了一点。
时间差不多到了晚自习第二节课，陈青佑走到后门的时候，班里非常安静，只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高三是毋庸置疑的高考冲刺阶段，重要程度非比寻常，成绩优异的尖子生还想更进一步，混了两年日子的吊车尾这会也如梦初醒地想要往上拉一把自己。
这种全神贯注背水一战的氛围，让陈青佑焦躁了一天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他垂在身侧的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腹。
手有点痒，很想做一套数学卷子。
他遥遥和讲台上坐班的语文老师对上眼，后者无声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安静回座位。
陈青佑放轻脚步，猫着腰往自己座位走，视线随意在班里环顾一周，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学。
这阳气十足的一幕彻底驱散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浑身舒畅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然后他就看见隔壁座位，李鸣毫无形象地叉开腿坐着，椅子翘着两个脚，随他懒散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桌上除了一支被他夹在指间慢悠悠转动的中性笔，什么也没有。
陈青佑脑海中瞬时冒出一句话。
就李鸣这样的，他能考上什么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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