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工作即将收尾，回塔的队员们又多了起来。残雪还未融化，深冬S市的清晨气温仿佛降到冰点，就连呼吸都要在空气中结冰。李东贤坐在车里翻着任务书，等队员们出发进行今天的任务，看向门口来往不绝的队员们，沉默起来。
他和金弘宇都很忙，这两天也是各自出各自的任务，偶尔碰面。但对于金弘宇的行踪他都了如指掌，包括几点回塔，几点回房间，每天他都要确定哥哥休息了，自己才会回去。虽说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李东贤感知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似乎仍有心事。
“李东贤！这么早出任务啊！”G2敲了敲车窗，打断了他的思绪。李东贤点点头，按下车窗，“哥早上好。”G2嫌冷，直接拉开车门坐进来，他搓了搓手，靠近空调口，“呀，江西这几天简直疯了，我都怀疑自从交流会以后，公会把所有委托都分来咱们塔了。”
李东贤合上任务书，靠在椅背，单手覆上眼睛，“江北也没好到哪去，除了今天下午有空闲，年前最后一周任务都排满了。”G2深深叹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咱们塔就要年末聚餐啦，等忙完这几天就轻松了。”他笑嘻嘻地拍了把李东贤肩膀，“到时候要来啊，咱们好好喝一顿。”
还没等李东贤回答，G2就已经跳下车，车门一甩找江西队员们去了。叹口气，再次拿起手边的任务书，李东贤视线落在今天下午任务安排那一列，注意到同样没有向导指挥的名字。
金弘宇站在路对面，隔着寒冬呼吸间的白雾，看着被松柏环绕的庭院，门口摆满了白色鲜花。低头整理了一下黑色大衣的衣摆，他迈步朝那里走去。
姑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年龄都比自己大了几岁。金弘宇曾在姑姑家住了十年，记得年幼时饮食起居都是和表哥表姐一起，再大点的时候他们就都去了G市读书，后来自己入塔就再没见过面。虽然关于他们的印象并不深，金弘宇仍一眼认出了他们——在黑色大理石墓碑前，他们两个正和姑姑围坐旁边的在椅子上，牵着手说话。
表哥第一个发现金弘宇的到来，他本有些悲伤的脸带着一丝嫌恶，站起身来，语气带着质问，“你怎么来了？”还没等金弘宇开口回答，那位表姐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是啊，谁叫你来我们家的葬礼的？”
他们的语气与姑姑简直如出一辙，仿佛瞬间将金弘宇拉回到曾经的那些日子。虽然失落，但对于这一切他早做好了预设，调整好心情，微微欠身，“是姑姑给我发了地址，所以我过来了。”
“别叫我姑姑，早就说了你入塔以后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坐在后面的中年女人也站起身来，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我本来以为你这个大忙人不会在意的，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金弘宇站在原地，他微微垂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表姐过去搀扶住她的母亲，抱怨道，“妈，你干嘛叫他来啊，人家在塔区里当了指挥，日子比咱们过得好多了。”表哥也十分不服气地应和着，“而且当年我们家日子过得艰难，要不是为了赡养他，爸也不会累到生病啊。”
金弘宇听着，呼吸停滞了半刻，他紧绷的情绪导致太阳穴突突直跳，向前走了两步，他开口，“你们在说什么，赡养我？”似乎是空气太过寒冷，呼吸间就连鼻腔都有些发酸，“你们在外面读书就不算被赡养吗？你们自己好好陪伴过亲生父亲几天？恐怕连我都比不上吧？”
那三人满脸意外，似乎并没有意料到金弘宇会说出这番话来。“你不必赡养我，这不是我的请求，但你确实把我养大成人了。”未等他们开口，金弘宇接着对姑姑说，“所以我感激你，我今天来没有其他意思，想要尽一份心而已。”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身旁的一张座椅上。
“什么东西啊，不用你过来装好人，我们不稀罕！”表哥恼羞成怒，走过来将那张卡狠狠扔在了金弘宇脚下。这时，一股熟悉又强大的精神力靠近，金弘宇抬眼就看到一个身影挡在自己前面，一袭黑衣手里还捧着花，侧脸的轮廓如同冰冷的岩石般坚定，注视着面前那三人，声音沉沉，“他给你们的东西收好了，从今天开始，他跟你们一切两清，不要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东贤，你......”金弘宇楞楞看着眼前人，虽然他说要陪自己参加葬礼，但来之前自己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而这段发言显然也震慑住了他们，李东贤将那捧花随手扔到了椅子上，转身神情柔和下来，牵住金弘宇的手往外走。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李东贤捏了捏金弘宇冰凉的手，随即脱掉外套给他披上。金弘宇刚要拒绝，就再次被牵紧，“快回车上吧哥，小心感冒。”
这一次金弘宇并未坐副驾驶，而是选择坐在后排。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李东贤启动了车子后也没有急着开车，他跟哥哥一起坐在后排，打量着眼前人，柔声开口，“哥来参加葬礼怎么没跟我说。”
“最近江北太忙了，而且这是我的私事，打扰你不太好。”金弘宇垂着头没有看他，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低，李东贤凑近了一些，看到哥哥鼻尖和眼眶泛红，明显是在忍着眼泪。这一刻李东贤心脏紧缩，那种酸涩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哥？”
“不好意思东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金弘宇深呼吸了一下，试着调整情绪，“我没事了，你去开......”“你可以哭的。”李东贤扶过哥哥的脸，神色认真，“你可以对我哭，不需要忍着。”
金弘宇看向他，眼底染上湿意，理智在不停地提醒着他拒绝，于是他轻轻摇头，试图掰开李东贤的手，然而眼前的哨兵却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扣进了怀里。
清醒时的拥抱似乎更加严丝合缝，完全不同于车外寒冷的气温，李东贤胸口的温度在逐渐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金弘宇掩饰起来的所有委屈瞬间泄洪，眼泪控制不住地染湿李东贤肩膀的布料。
听到哥哥在小声抽泣，李东贤恨不得再拥紧他一点。他轻轻慢慢地摩挲他的后背，这哪里是狼狈呢，李东贤想着，对于他来说，这分明就是这个地球上最最珍贵、千金难求的东西。
新年将近，塔区里到处都装点上彩色小灯，深冬夜晚里看起来倒也格外有节日氛围。朴相赫结束了明天的备课工作，从圣所里走出来，边嘀咕着天气真冷，边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想着去吃口饭，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金志龙，朴相赫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哦，任务刚结束吗？”
金志龙手里正翻着那本厚厚的全年任务记录，抬头刚看见眼前人，“是哥啊，我今天没有任务，一直在整理这个，年前要上交。”他举起手里的东西示意，“哥这么晚才忙完吗？”
“圣所里最近也不是开玩笑的啊。”朴相赫点点头，又指着门外，“吃了吗？一块出去吧？”
熟悉的冷面店，金志龙跟着那位老顾客走进去，两人便坐下来点了餐。点燃一支烟，指间的火光亮起，金志龙靠在椅背，抬眼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向导，“塔里过几天就要聚餐了，哥什么时候回来？”
近期圣所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朴相赫思考几秒，“聚餐前肯定会回去，Janga哥也催我呢，说塔里那些年终汇总的工作他根本忙不过来。”金志龙听罢笑笑，轻弹两下烟灰，“是啊，Janga哥不光要忙咱们塔里的事，还有结合部的工作呢。”
冷面被老板娘端上了桌，朴相赫便熟稔地剪起面来，“说到这个，你和弘宇测过结合率了吗？”
金志龙微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他掐掉手里的烟，接过对方递来的醋，“……测过了，哥是怎么知道的？”
“哎呀，是Janga哥跟我说的。”朴相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这事塔里再没其他人知道啦，你不用担心。”
金志龙并不担心别人知道，他没有回应，听朴相赫自顾自往下说着，“去年冬天Janga催我和弘宇尽快结合，弘宇当时很苦恼来着，我建议他跟你结合。”
这倒是金志龙没想到的，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向导，苦笑着，“是吗……”朴相赫嗯了一声，“的确从各方面来看，你们都是最合适的一对，所以后来你去跟Janga提议的时候，我也完全不意外。”
原来除去94％的数据，即使是在旁人眼里如此合适的两个人，也并不是绝对。金志龙拌了两下那碗面，眼里情绪混杂，“弘宇哥会与哨兵结合的，但那人绝不是我。”
朴相赫似乎没有多意外，他嘴角带笑，“就如同Janga所说，向导确实有着比较特殊的体质，如果不与哨兵结合，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产生些影响。而我选择留在圣所做导师，有一方面原因是我很抗拒与哨兵连接时的感觉。”
金志龙记得他刚入Hi-Lite塔的时候，朴相赫还是塔里的向导总指挥，他平时的任务密度并不小，至于后来为何去了圣所，具体原因他也是一知半解的。从未听朴相赫说起这件事，金志龙没有动筷子，认真倾听着。
“我知道我生来不适合安抚别人，相反，与哨兵的频繁连接会扰乱我自己的屏障，所以无论Janga哥怎么劝，我都不会与任何哨兵结合的。”朴相赫摇摇头，接着望向桌子对面的人，“志龙，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这些人虽然特殊，但人生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除了结合，你可以将精神力放在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上。”
金志龙听着，他沉默下来，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朴相赫笑出声来，他宽慰道，“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很特别，你大概不知道圣所里多少孩子都在崇拜你这份能力，但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复刻的，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
不知不觉间，金志龙也跟着笑出来，“哥，说的有点夸张了吧......”他垂下眼去，摸了摸脖颈，“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所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得，谢谢你，哥。”
“这可就说错了哦，相反，你明明是把感情看得太重了，否则怎么会在刚毕业的时候逃避分配呢？要懂得适当地放开，而不是逃避。”朴相赫立刻反驳道。哨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欠了欠身，郑重应着，“……我知道了，哥。”
朴相赫深呼吸一下，故意捂着胸口，“哎哟，今天话说得有点太多了，得喝几杯了。”金志龙见状实在好笑，抬手跟老板要了酒，“这几天酒局多，哥还是少喝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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