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叶韶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从偏房到膳房逛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
这小孩跑哪儿去了?
叶韶眉间轻蹙,深邃的黑眸里看不透神情。
恰好这时那名带路的小童路过,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叶仙君”就要继续走。
“等一下。”叶韶连忙叫住他,“你知晓我小徒弟跑哪儿去了么?”
小童没有抬头,规矩地回答:“小的方才见小仙君往后山方向去了。”
后山?
叶韶这才舒缓眉头,道过谢后运起轻功,径直掠向后山。
桃夭峰的后山种了大片桃花树,终年花开,飘落而不凋零。
他轻轻落在桃林前,衣摆扫起一圈花瓣,清风又吹落一阵,似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桃花林是最能让桃花妖放松的地方。
落花铺满小路,粉嫩地映了一路,晃晃荡荡,荡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师尊?”
从桃林拐了个弯出来的萧居见到叶韶,先是惊讶,后是惊艳。
叶韶的眉眼间卷入和缓清浅的笑意,一身青白上落了几片花瓣,装饰般地缀在肩头,又被调皮爱闹的轻风扫落。
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他回眸,就见萧居小小的身影被裹在桃花林的柔和当中,眼角红意还未消散。
小孩独自站在桃花林入口处,面上神情变得有些无措,不知自己是该跑还是该上前。
叶韶没给他跑开的机会,对他一笑,颇为得意地说:“这片桃花林是我亲自种的,怎么样,好看吧?”
萧居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叹:“都是师尊自己种的么?师尊好厉害!”
软软的小奶音掺上鼻音,裹着甜,听不出几分酸与涩。
叶韶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赞扬,大步上前牵起他的手,往桃花林里深入:“走,带你去个地方。”
小孩的手很小,也很热,轻轻松松地被包起来,给叶韶冰凉的手心渡去一层温热。
萧居抬起头,通透的眸子里只印了叶韶的背影。
一大一小两人不断往桃林里深入,耳边是细碎的鸟鸣,鼻尖是盘旋的甜香。
繁盛的桃花不时落下几瓣,像是想挽留他们的脚步。
衣摆掠过铺满花瓣的小路,惊起几片新瓣,又与周围堪堪落下的交织盘舞。
悠然,娴静。
桃花林的深处,隐约露出一小块空地,透出几点木色。
再走近了,就发现此处竟藏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什么家具,只放着一床一桌一椅,桌子放在小窗户旁,上边摆了个白瓷花瓶,插有几枝桃花。
叶韶进屋后就松了手,径直往那桌上踹了一脚。
“诶师尊……”
萧居还以为叶韶是有什么烦躁的心情,连忙上前一步想拉住,然而下一刻却见小屋的唯一一小块空地上忽然现出了一个阵法!
叶韶扭头看向诧异的小孩,勾唇笑道:“这是我藏在此地的阵法,除你我外无人知晓,可以避开慕远柯那家伙偷偷溜到灼华派外边去。”
听到解释,萧居又困惑地问:“为什么要避开慕掌门偷偷出去呀?”
叶韶笑而不语。
笑话,他可不能告诉他小徒弟,自己就是为了偷溜出去坑蒙拐骗。
要是被慕远柯知晓了,他别说坑蒙拐骗,房门估计都出不了。
萧居对叶韶了解不多,还以为是有什么高深的理由,乖巧地不再询问,跟在叶韶身后一同踏入传送阵。
传送阵外,又是一片花开正盛的桃林。
只是这片桃林总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周遭的空气中少去几分甜,更多的是冷然清香。
似桃似梅,闻来既不会觉得腻,也不会太冷淡。
萧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烦闷似乎都少了不少。他环顾着四周,忍不住问:“这里的桃树也是师尊种的吗?”
叶韶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说:“是也不是。”
“嗯?”萧居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叶韶没有再解释,和萧居面对面,负手而立,笑问:“小徒弟,想看看漫天桃花的景象吗?”
说话间,他的身上流露出油然而生的自豪与骄傲,眸底仿佛嵌着星辰,细碎璀璨。
仿佛在这片桃林里,他就可以主宰一切。
这样的叶韶,太过耀眼。
萧居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神,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想!”
叶韶勾起唇角,半举起左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哒。”
清脆的声响晃起手链,摇出一阵轻轻的“铃铃”声。
两声交织,同一片花瓣一起,飘然落地。
然而就在花瓣落地的那一瞬间,一股清风忽地席卷而来,将地上堆积的花瓣卷携至半空之中。
“唰唰唰——”
所有的桃树都在风中晃动起来,晃出一股股漫天飞舞的桃花浪。
一股、两股、三股……
数股花瓣组成的浪花顺着清风盘旋,最后猛地撞击在一起,散出满天花瓣。
簌簌落花裹起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萧居早已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奇景。
半空中倾洒下来的花瓣晃悠着晃悠着落下,一片压着一片,最终都归于沉寂的地下。
就好似过往的青砖,一瓦压着一瓦,一日高于一日,最终隐没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被他人遗忘,亦被自己遗忘。
他回眸,望向站在桃花雨中间翩然而立的叶韶。
一抹青白融合在无尽粉嫩之中,如同万花丛中的一片绿叶,又似千桃雨中的一株傲梅。
这样美好骄傲的人,恐怕早已看破红尘,不受世俗烦扰了吧?
他的心底忽地涌上一阵别样的酸涩。说是漫天桃花,师尊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莫要沉溺于过往呢?
是自己的脆弱又让师尊失望了吧……
萧居敛眸,遮住那份自以为被厌弃的情绪,轻声道:“徒儿明白了,多谢师尊。”
叶韶听到声音,转头对上他的发旋。
他面上笑意不变,心里:???
他不就是耍个帅哄小孩而已吗,他小徒弟又明白什么了?
而且他是想哄人开心,怎么看起来还更难过了?
是桃花不好看,还是这片桃林不够香??
叶韶琢磨半晌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而萧居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那副神情。
他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想还是拉着他小徒弟先回灼华派,准备带他去主峰——柳蝶峰上见见其余人,顺便背着他小徒弟吃个早饭。
此时时辰尚早,柳蝶峰上往来弟子不多,大部分都是前来办点事情的普通内门弟子,偶尔和几名眼熟的峰主徒弟打招呼。
准确来说,是眼熟叶韶的峰主徒弟主动上来问好。
灼华派有个习惯,每日早晨各峰峰主都会到柳蝶峰的柳蝶殿里唠唠嗑,算是维系一下感情。
而最初定下这个习惯的人便是最喜欢翘了“早会”的叶韶。
平素一月的时间里,往往有十天半个月他都是缺席的,偏偏每次都翘得心安理得,久而久之慕远柯和其他几名峰主也就不管他了。
谁让整个灼华派里就他最大呢,不管是地位还是年龄。
柳蝶殿只允许峰主、掌门以及他们的弟子入内,外边装饰得豪放大气,不少人都以为会是一个什么精致的殿堂。
但实际上这柳蝶殿说是一个大殿,内里布置同普通房间无甚差别,只是将内外室连在一起,以桌椅替代床榻。随意找个椅子拉出来一坐,再倒上一杯茶,抓两把瓜子,活脱脱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聊天会。
叶韶牵着萧居进去时,里边已经坐了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
灼华派如今共有五位峰主,一位在闭关,另一位带着徒弟外出历练,柳蝶殿里正好就是余下的三位。
“咦,稀客啊。”原本还在嗑瓜子的粉衣女子丢掉手里的瓜子壳,“叶大仙君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还牵了一小孩?”
叶韶明显感觉在女子提及小孩时,萧居的手紧了紧,许是有些怕生。
他回握住萧居,算是无声安抚。旋即又扫了一眼屋内的三人,嘻笑道:“和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捡回来的小徒弟,萧居。”
萧居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乖巧地喊道:“前辈们好。”
他个子长得慢,才到叶韶腰际,面色比前几日红润些许,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可爱。
女子看得心痒,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蹲到萧居跟前直接往他手里塞:“来,姐姐请你嗑瓜子。”
萧居的手从叶韶掌心中抽出来,受宠若惊地捧着瓜子:“谢、谢谢前辈。”
“要谢还是谢你慕掌门吧。”叶韶在一旁笑着戳穿,“这些都是你慕掌门准备的。”
说完他也不顾许宁宁的白眼,又对她道:“看你这么闲,给我小徒弟介绍一下吧。他初来乍到,除了我和慕远柯还不认识旁的人呢。”
“交给我吧。”许宁宁冲他眨眨眼,又重新展颜笑对萧居,“我叫许宁宁,五大峰主里排第三,你可直接唤我宁宁姐。”
许宁宁长相更偏重于可爱,由于和叶韶混久了,被带得也有几分古灵精怪,没什么架子。她最喜和小孩子相处,所以门下徒弟不少,也很擅长同小孩打交道。
萧居抬头望了眼叶韶,得到首肯后才红着脸小声地唤了一句:“宁宁姐。”
软软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许宁宁感觉自己心都要化成一滩水了,差点想直接扑上去把人狠狠地抱在怀里撸一撸。
她甚至忍不住抬起头,一脸兴奋地问:“叶仙君,你有兴趣换徒弟不?我拿我家大徒弟和你换!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种,保管您满意!”
萧居:“……?”
叶韶:“……你可滚吧。”
与此同时,膳房里的大徒弟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皱着眉望了眼窗外天色,又往炉灶里多添了些柴火。
近日应当还不会降温才对,以防万一回去后还是在师尊房中备上斗篷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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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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