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晁平跟雀儿的喜讯自上头传出,绵羊峰各处便提前披上了刺眼的红色,过阵子把“囍”字一摘,换上“福”字,就可以直接过年了。
山上的女人本就不多,去了白中夫屋里锁住的崔喇叭,再去了离不开伙房的老三媳妇,就只剩下玉蝶能帮着雀儿拾掇拾掇了。尽管她横针不知竖线(懒散不会做活),但毕竟在山下吃过见过,人也大方,譬如好好的一条丝巾,愣舍得铰了让雀儿扎成花戴。
“哎呀,光戴花也不行,喏,这也给你,你把上边的珍珠捋下来串成穗子,保证好看。”
“我不要,你那玩意儿齁老贵的,弄坏了白瞎了。”
“没事儿,咋戴不是戴呢。”
“不要不要。”
玉蝶见状只好将胸针别回身上,虽说遭了拒绝,但却一点也不讪得慌(难为情),凑在跟前静静地看了会儿红花绽开,转头又爱惜起了即将制成嫁衣的缎子。
“这料子真好,只可惜不是正红,不过洋红也挺喜庆的。”
“凑合事儿吧,这么艳,要不是结婚,我也没地儿穿去。”
玉蝶很了解这块布料的来历,也不单单是她,满山的人其实都了解,眼下见雀儿无动于衷,少不得一人承载了众多的疑问。
“妹妹,你说你裁衣裳用这块料子,老四看见了不得难受啊?”
“为啥要难受?他说了我可以用的。”
“可以归可以,只是——”
“只是啥?”
“你看啊,你身上穿的貂是老四整来的吧?”
“是啊。”
“里头那件粉色的袄也是。”
“嗯。”
“那你就不觉着穿他给的布去嫁给别的男人有点儿不像话吗?”
雀儿将到头的线灵巧地挽了个疙瘩,心里怎么想不好说,但嘴无论如何也必须要硬。
“那咋了?总不能他送我两件衣服,我就得非他不嫁吧?你还乱码七糟收了恁一大堆呢,还能把那些人挨个儿都嫁一遍?”
“你看你,跟我比啥,再说这山上也不光我一个人这么想,你跟老五搁一块儿,看着也不般配啊。”
“咋就不般配了?侧目(四)还是缺丑(五),我喜欢谁自个儿能不知道?”
玉蝶深知雀儿的脾气不可轻易弯折,更犯不上在大喜的日子前惹她不快,于是忙改口道:“好好好,那咱不说他,不说了行了吧,反正这种事外人谁也说不准,你觉得老五好,那就好呗。”
“这还像句话。”
雀儿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么,这火也不是冲着玉蝶,而是冲郝雨时。好好的他对她咋就变了味儿呢?如果是男人天性里那种喜欢,嬉皮笑脸的,那她打他骂他都没事。可一旦成了真心,回想交给她缎子时他都快哭出来了,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给你,我要裁衣裳了,你帮我量个尺。”
“哎哎哎。”
玉蝶殷勤地从雀儿手里接过绳子,起先倒还遵她的指示,量量肩宽和臂展,可没过多久,便开始摸摸搜搜地没了正形。
“妹妹,我再问你点事,你别生气啊。”
“啥事?”
“你以前从来没搞过对象吧?”
“没有。”
“那你知道结婚是咋回事吗?”
“能咋回事,就搁一屋里过日子呗。”
“嗐呀,这谁不知道呢,我是说,男女之间那点事,肯定也没人教过你吧?”
雀儿皱着眉躲开了玉蝶的耳语,关于那种事情,从目的、到过程、再到结果,她其实都懵懵懂懂地知道一点,但若说把一男一女换成她跟晁平的形象,可就完全是生疏的另一回事了。
“我跟你说哈,妹妹,这种事吧,吃亏的肯定是咱们女人,但你要是肯听我的,让老五求饶的法儿也不是没有。”
雀儿眼皮一跳,心思顿时活泛得像初夏最后的蒲公英,可随着玉蝶吐出的密语越来越热,她的脸便也逐渐跟嫁衣融为了一体。
“去个屁的,啥玩意儿啊,恶了巴心的,我可不学。”
“你看,姐是过来人,还不是为你好么。老五要是个精细人,你听他的还则罢了,要不然呐,哼,头回办事可少有恁舒坦的。”
“那也用不着……到时候指不定咋回事呢……”
雀儿赌气似的用布把东西一搂,不顾玉蝶挽留,嘟嘟囔囔就出门了,谁料未出几步,迎头便碰上个更难招架的家伙。
“哟,咋的了雀儿,这就回啊,不陪你二嫂多待一会儿?”
倪广文的亲好之意像他通身的皮革一样,越走得近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而且哪儿就这么巧?她进屋时,他主动说要把屋子腾给她们,这会儿她出来了,又赶上他刚好转悠到附近。别是疑心什么,所以一直扒墙根(偷听偷看)来着吧?
“你咋在这儿?”
“这话问的,咋我出去一会儿还不能回来了?”倪广文无视雀儿的敌意,依旧笑嘻嘻地和她搭话:“你二嫂干别的还行,就只这做活儿老是笨笨磕磕的,怕也没帮上你啥忙吧?”
“……还行吧。”
雀儿低下头匆匆地经过了倪广文,一想到玉蝶的“帮忙”里必然也少不了他的“助力”,就比寻常的讨厌更多了一层避之不及。
好在,倪广文此时的心思正集中在另一件事,并没有注意雀儿粉扑扑的脸,他进了屋如常地暖了暖手,接着便点燃一支烟,悠悠问道:
“唠咋样啊?”
玉蝶花娇柳媚地一眼睨过去,“问啦,人家妹子就是喜欢老五,我一提老四她就生气呢。”
“真的?”
“那还有假?”
倪广文像要把烟嚼碎似的猛吸了一口,“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哪不对劲了?”
“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不说,我不更不懂么?”
玉蝶跟雀儿多待了这一会儿,胆子也被她带得结实了许多,见倪广文只顾闷头抽烟,索性自个儿先合计道:
“我看人家老五也没啥不好的,模样不说,岁数大会疼人,比老四那个愣头青强。再说大当家都点头了,你一个干哥哥,还有啥不放心的?”
“我多暂(什么时候)说我怕她嫁得不好了?我他妈是……拉屁倒吧,我就说跟你他妈说不明白。”
“我……那不然,我再找机会跟她唠唠?你教给我咋问,这回我保证问明白(一声)儿的。”
“去去去,上一边儿去。”
倪广文看也不看她委屈的笑脸,从前一直认为女人只需在炕上得用,可如今看来,老五那小子除了艳福,别的福分也委实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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