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积雪是灰色的,火把舞动冒出的烟也是灰色的,雀儿站在灰色的阴影中等了一会儿,果见郝雨时从晁平的院子里出来了,还特意叫那帮小皮子滚远点儿,谁吵他五弟蹚桥,他就一巴掌糊死谁。
净他妈给我耽误事,人都走了,他妈的我演给谁看啊?
雀儿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他一句,但想到待会儿他才是事成的关键,也就懒得多跟他置气了。
门从屋里没插,轻轻一拽便开了,雀儿闪身进去,带入一小绺凛冽的寒气。
晁平仍以为是老四,眼都没睁便含糊着问:“咋了四哥?落东西了?”
“是我。”
雀儿甜美的娇声,瞬间使晁平一激灵坐起来,脑子还没跟上,嘴却已客客气气笑道:
“雀儿姑娘?你咋来了?”
“怕你喝多了难受,特意让厨房熬了碗醒酒汤,快趁热喝吧。”
晁平被汲菜(酸菜)的酸味蒸得酒醒了一半,再看雀儿捧着碗近乎喂到他嘴边的样子,一句“多谢”便卡在了喉咙里,接过碗撂下说:“有点儿烫,晾晾。”
雀儿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炕头上坐住了,四下打量起他的屋子道:“这儿收拾得还不赖,炕也烧得好,真够热的。”说着将毛叶子褪到了肩膀以下,并且解开了小袄的第一颗扣子,“刚喝了酒,我也怪渴的,你给我倒碗水吧。”
晁平不敢不应,只能倒了半碗水递给她,奈何猜透了她的主意,却没防住她的动作,从接水、到泼净、从一脚害他失去平衡、到双手死攥住他的衣领,顶多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晁平只觉得天地一翻,雀儿的脸便近在眼前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嘴,那一声“救命”非把他脑袋喊下来不可。
晁平呼哧带喘,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凝神听了会儿窗外并无动静,这才故意地低声玩笑道:“雀儿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要干啥呢?”
雀儿厌极了对方游刃有余的架势,立刻便要拔刀,不料也被他腾出另一只手制服了,而且这样一来对方便没有了支撑,结结实实压得她闷哼里满是痛苦。
晁平吓得不轻,索性坏心眼地用膝盖别住雀儿的腿,欺身在她耳边说道:“雀儿姑娘,咱俩今天可是头回见面,咋的,要人不成,就想要命,我有那么招人稀罕吗?”
雀儿看似恼羞成怒,实则早已为男人的气息而慌了神,欲待挣脱却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倔强地发出待宰羔羊的呜咽声。
如此,闹成这样,二人皆有些骑虎难下的滋味了。
一个心想:这咋办呢?放了她吧,万一她一喊,自个儿立马就得交待在这儿。不放她吧,这丫头根本就是嫩瓜秧子一个,真把她弄哭了好像也没啥意思。况且门没上锁,一旦有人进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另一个则想:这事办的,借刀杀人不成,用自己的刀也不成,白他妈叫他占便宜了。另外待会儿可咋整啊?他瞧着不像狠人,多半会放开她的,那到时自己还动不动手啊?动吧,未免显得她太不知道好歹。不动吧,就这么灰溜溜地蔫退(假装无事发生),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三声枪响。雀儿与晁平俱是一愣,都知道这代表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晁平不敢等到院落中有人经过,立刻逼视身下人的双眼严肃道:“我可以松开你,但你别叫,也别动刀,答应的话就眨两下眼。”
雀儿心有不甘,眼睛都瞪干巴了,才终于乖乖地眨了两下。
晁平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儿,两只手刚见松动,就被雀儿蹬着肋叉子掀下去了。
好在她也是个说话算话的讲究人,果然没闹出什么动静,只是一边红着脸穿衣服,一边压低了声音骂道:“看啥看?刚才没看够咋的?还看?”
晁平背身藏住了笑意,谨慎地从门里向外窥望,远处行走的人倒是不少,然而从窗根底下到柴火垛边,竟都不见有什么人蹲过的痕迹。
这就奇怪了,难道她真不是受人所托才来的?
那他跟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为啥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瞅啥呢?走啊。”
雀儿悄没声地站到晁平身后,照着他不设防的膝窝就是一脚,看他差点儿腿一软扑出去,就暗笑活该,谁让他刚才使那么大劲别她来着,这会儿大腿里子还抽筋似的直酸呢。
这下晁平可不敢跟她一前一后了,宁肯肩并着肩,好像多亲香似的。
偏这工夫,郝雨时也打着呵欠从隔壁出来了,见状可了不得,揉一揉眼,直接蹿到他俩跟前质问:
“不是?你俩咋一块儿出来的呢?雀儿你啥前儿来的?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雀儿不搭理他,暗想刚才你要有这么积极,现在八成就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
晁平面对他这位四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就是你口中既讲理、心眼儿又好的姑娘?你可长点儿心吧你可!
“这不么,雀儿姑娘怕我酒量不行,特意送醒酒汤来了,好家伙,那叫一个酸,一口就他娘的彻底醒了。”
郝雨时信以为真,“是吗?还有这好事儿?咋不给我也送一碗?”
雀儿听见晁平的揶揄正气得无处发作,蹦起来就去拧郝雨时的耳朵,“这回醒没醒?嗯?还喝不喝了?用不用姑奶奶去给你也做一碗?”
“不用不用不用!老五!你就干瞅着!快救你四哥一下子!”
“拉倒,我可不敢,真拽掉了你就自个儿留着当下酒菜吧。”
三人一路吵闹着进了前厅,雀儿单在头里,一眼便看见白中夫右手上缠了纱布。心中虽想:好家伙!会是谁干的呢?也不扎准成点儿。面上却满是焦急地关切道:“咋回事啊干爹?你这手是咋了?咋还挂彩了呢?”
白中夫冷冷地回了句“没事”,全不似往常一般许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而是用下巴指了指同样散在前排的金刚们。
雀儿不知所以,却不敢不听,步下台阶才发现只有一、四、五这三号人在,于是悄悄拽住老大的衣袖问:“这到底是咋了?二哥三哥呢?咋还没来?”
阎鹏向上扫了一眼,拍掉雀儿的手,低声说道:“大当家让他俩叫人去了,马上就来。”
“叫人?谁这么大面儿?得他俩亲自去请?”
阎鹏脸上的疤似乎抽动了一下,舌头在嘴里躲藏了一圈,眼睛也不肯好好看着她,末了只是说道:“别问了,老实儿站着,一会儿人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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