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残叶,给南江大学裹上一层萧瑟。
关于靳野和满月的议论,在付清屿老师那份要求“深度催化”的作业下达后,达到了新的高峰。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匿名论坛和线下角落发酵、传播。
有人说,看见靳野破天荒出现在文学院楼下,等了足足半小时,就为给满月送一本绝版文献。
有人说,满月连续几天泡在“π研究所”,那个数学系著名的禁区,甚至能自由使用印着“∑”符号的专属马克杯。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运动会那天靳野抱着满月冲向医务室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合作者”该有的冷静。
“他们肯定假戏真做了!”
“靳野那座冰山居然真的化了?”
“我就说嘛,那么个大美女天天在眼前晃,怎么可能不动心?”
这些声音不可避免地钻进了满月的耳朵。
她试图充耳不闻,告诉自己这恰恰证明了“合作”的成功。
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疑:真的……只是成功吗?
这天《爱情社会学》下课后,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满月。
是外院那个曾对靳野表示过好感的系花,柳萦。
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姐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满月同学,是吧?”柳萦扬起精致的下巴,语气带着故作亲切的疏离,“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满月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请讲。”
“你和靳野……是真的吗?”柳萦开门见山,目光锐利,“我们都知道付老师这门课的规矩。为了学分,临时组队无可厚非。但有些戏,演得太投入,容易伤到自己,也容易……误导旁人。”
她刻意加重了“误导”二字。
满月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柳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怜悯似的嘲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靳野那种人,眼里只有他的数学和公式。你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变量,一个需要解决的‘合作问题’。等课程结束,问题解决了,变量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到时候,你可别太难过。”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满月这些日子以来最深的不安。
是啊,课程结束,关系自动解除。
这是他们合作之初就白纸黑字定下的规则。
靳野那样一个遵循绝对理性的人,会允许规则被打破吗?
满月攥紧了手指,指甲陷进掌心。
她强迫自己迎上柳萦的目光,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谢谢提醒。不过,这是我和靳野之间的事。”
说完,她不再理会对方,径直离开。背影挺直,脚步却有些发虚。
柳萦的话,像一面镜子,逼她看清了自己一直试图回避的处境。
她在这场合作里,投入的似乎……早已超出了“表演”的范畴。
那种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那种对他非理性举动的心慌意乱,那种在黄昏拼图时几乎要沉溺进去的瞬间……都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她,好像真的成了戏中人。
心烦意乱之下,满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数学系大楼下。
她抬头,望着顶层“π研究所”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面亮着灯。
她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她需要冷静。
需要想清楚,这场始于合作的戏码,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而此刻,“π研究所”内,气氛同样不平静。
容错难得没有捣鼓他的实验,鹿诗也放下了画笔。
两人看着站在白板前,已经沉默伫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靳野。
白板上没有复杂的公式,只有一行被反复写下又擦掉,最终保留的句子,旁边打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何区分“合作必要行为”与“非合作驱动行为”的动机边界?
“我说靳神,”容错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你这问题,听起来不像数学,倒像是哲学了。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对人家满月同学,动了凡心了?”
靳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但握着记号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鹿诗轻轻开口,声音像羽毛落地:“容错,别逼他。有些证明,需要他自己完成。”
容错耸耸肩:“行吧。不过我可提醒你,靳野,感情这东西,不像数学题,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更没有无限的时间让你去演算。等你算明白了,说不定机会就没了。”
靳野依旧沉默。
白板上的问题,像一道横亘在他精密世界里的鸿沟。
他试图用逻辑去解析,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数学工具,在面对这个由“满月”这个变量引发的系统紊乱时,全部失效。
他回想起抱起她时手臂感受到的重量和温度,回想起她靠在他怀里时细微的颤抖,回想起拼图时她找到关键碎片那瞬间发亮的眼睛,回想起黄昏暮色中她近在咫尺的呼吸……
这些数据点,无法被纳入任何一个已知的“合作行为”模型。
它们带来的系统扰动,强烈而持久,指向一个他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结论。
这感觉,就像在面对一个伟大的数学猜想,你直觉它是对的,却找不到那条通往证明的道路。
烦躁。
一种陌生的、属于情绪层面的烦躁,在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扩散开来。
他猛地抬手,擦掉了白板上的字。动作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然后,他拿起外套,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喂,你去哪儿?”容错在后面喊。
靳野没有回答。
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需要空间。
需要离开这个充满了“满月”痕迹的地方,重新整理他混乱的思绪和……那些失控的、非合作驱动的行为动机。
满月在宿舍楼下,遇到了同样刚从外面回来的靳野。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但满月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冷硬了几分,像是在刻意隔绝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在秋夜的寒风中,悄然生成。
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那条名为“课程结束”的终点线。也都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些早已越界的情感,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更可悲的是,他们都选择了暂时回避。
一个用沉默筑起高墙。一个用理智强行压制。
这场始于绝对理性的合作,在经历了短暂的、疑似“质变”的温暖后,骤然跌入了冰冷的、充满不确定的僵局。
就像一道运用了残数定理却依然无法完全求解的复杂积分,留下了无法处理的奇点,和一片茫然的无解区域。
那个关于“吸引子”的问题,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却令人心悸的答案方向。
但通往答案的路,却布满了迷雾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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