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运的手机不停地响，强烈的应激反应消耗了太多情绪与精力，他在蒋翀的副驾驶座上昏迷一般地睡去。
铃声吵得蒋翀本就焦急的心更加烦躁不堪，车速早就超过了规定时速，不知道被几个测速摄像头记录下来。
但他早也顾不上这些了，陶嘉运在昏沉的睡梦中都蹙着眉，一副被噩梦惊扰的可怜模样。
陶嘉运醒来的时候蒋翀被护士叫去拿药，他住在比急诊病房宽敞不少的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上没人，床头放着蒋翀的西装外套。
县城距离海边有一点距离，雨云还未来得及抵达，窗外阴阴沉沉，山雨欲来。
“哈……”他下意识想叫蒋翀，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有些丧气地垂下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叹气。
身上没接仪器，他伸手摸了摸腺体，薄薄的皮肤温热柔软，身体猛然打了一个寒战，覆盖在腺体上的右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身体不知道是在保护着什么，只要一想起蒋翀标记他的事情，不管他的脑子有没有跟上，都会产生剧烈的排斥。
颤抖蔓延至全身，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感到很冷，而大脑感受气温的部分却没有任何反应。
情况比刚刚洗去永久标记还要糟糕。
陶嘉运告诉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神经末梢，还在听他的话。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量身定制的鞋底碰撞大理石地板的声响陶嘉运再熟悉不过，蒋翀腿长，走路步幅很大，脚步声之间的间距会比常人要长一些，今天却十分紧凑，仿佛正着急赶完什么地方。
陶嘉运心下一颤。
蒋翀进门发现陶嘉运已经醒了，手里拎着装药的小塑料，想起方才车上陶嘉运激烈的反抗，不知道该不该靠近。
陶嘉运在看见蒋翀的一瞬间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阵恶寒，这原不是他的本意，可他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尝试着再取喊蒋翀：“啊、额……”
明知道蒋翀离他还有段距离，伸手是不够的，却还是支起半边身子。
“你别说话，快躺下。”
蒋翀终于还是走进了，他一只手抱住陶嘉运的，感受着陶嘉运身体细微的颤动。
他掏出陶嘉运的手机递给对方，“有什么想说的，打出来吧。”
陶嘉运点亮屏幕，提示栏满是西梅的未接电话。
相对蒋翀说的话在一瞬间不知道被撞飞到哪个角落，他点开备忘录，噼里啪啦地打字，因为神经性的颤抖，一直误触旁边的键，短短一句话删删改改，打了小一分钟。
【外婆还在村里，我得回去找她。】
陶嘉运这次的工作没有告诉蒋翀，蒋翀自然不知道他把外婆也带去了村里。
“外婆怎么会在村里？”
陶嘉运颤颤巍巍地打下几个字。
【在老房子。】
蒋翀想了想，摁住他拿手机的手道：“要不要先给你的团队打个电话，万一他们已经把外婆接回来了呢？”
看到西梅的未接来电时陶嘉运满脑子都是他把外婆落在老房子里了，压根没联想到团队，他幅度很大地点了几下头，拨通了西梅的电话，递给蒋翀。
“老师！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是蒋翀，你们从丰宁村出来了吗？”
“啊……”毕竟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西梅下意识地有点怵蒋翀，“回……回来了。”
“嘉运的外婆呢，你们接她一起了吗？”
“！！！”电话那头的西梅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对车里其他同伴说，“外婆和保姆阿姨！还在陶家的老房子里呢！”
最差的情况。
蒋翀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敢表现在面上，他看了一眼死死盯着他的陶嘉运，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陶嘉运还是浸在冰河里一样地颤抖，时不时打一个寒战，被蒋翀看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但他其实并不感觉到冷，只是没有一块肌肉受他的大脑控制，标记应激对他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散去，蒋翀现在离他很近，却像刚进门那一会儿一样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抱在怀里。
不敢在像标记陶嘉运时那样草率地做出决定，尽管他知道那是救下陶嘉运和自己唯一的办法。
果不其然，他倾身靠近陶嘉运，每靠近一公分，陶嘉运不安的表现就剧烈一分。
陶嘉运是他刚刚标记过的omega，蒋翀试图释放出一点信息素安抚，他反锁上病房的门，让空气中充斥淡淡的香樟气味。
一开始似乎还能见效，陶嘉运的呼吸平缓下来，撑着半边身子的手臂不再支撑不住似的打颤，眼中也有了光亮。
可他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难以辨认的气声。
蒋翀前进半步，有些心疼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陶嘉运怔忡了一会儿，很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努力坐直了身子。
蒋翀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渐渐靠近，陶嘉运又是一个寒战之后，落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蒋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陶嘉运很瘦，肩膀上的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肉有点硌人，但蒋翀还是蹭了蹭他的肩窝，深深地将陶嘉运身上的茉莉茶香吸进肺里。
两个完美适配并且完成标记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是一种几近温热的气味。
空气都安静下来。
若是一对寻常的爱侣，此时此刻正是难得的温存时刻。
但陶嘉运对标记的应激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作了，也许是蒋翀的信息素气味太过清晰，也许是交融的信息素刺激到脆弱的神经。
陶嘉运在蒋翀的怀里挣扎起来，一双手却死死抓在蒋翀衬衫后腰处的布料。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他的身体一边抗拒着Alpha信息素的靠近，一边又不愿意放开蒋翀。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严重，蒋翀怕他再次昏迷，艰难地放开陶嘉运，停下了释放信息素的腺体。
“我去接，你好好休……”
一句话未说完，蒋翀觉得半边身子一重，低头一看，陶嘉运一只手颤巍巍地抓住他衬衫的半边袖口，呼吸很重，快要喘不过气来。
陶嘉运浑圆的一双眼睛死死锁在他的脸上，眼中满是坚定的倔强，他微张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蒋翀分明能从他的眼中读懂他的意思。
他也要一起去。
“你这样……去不了的。”蒋翀腾出另一只手去抓陶嘉运捏在自己袖口处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凉，肌肉不受控地打颤。
陶嘉运疯狂地摇头，作势要下床，可双脚刚触地，就发觉小腿的肌肉酸软，要不是蒋翀及时伸手扶住，险些跪倒在地。
蒋翀将他重新摁回病床，拿起外套转身向门外走出。
陶嘉运真的不打算带上她有些着急，在蒋翀身后焦急地张口，发出残破的声响。
一只脚已经踏出病房门蒋翀还是不忍心地回头看他一眼。
正拖着难以控制身体追上来的陶嘉运没能注意到，蒋翀转头的瞬间瞳孔的震动。
这一刻蒋翀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拗得过陶嘉运。
陶嘉运的步伐缓慢而艰难，他甚至没能来得及穿鞋，就奔向了会让自己害怕到瑟缩的Alpha。
蒋翀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返回去把陶嘉运抱回病床。
双脚离地时陶嘉运还有些不甘愿，又咿咿呀呀地想要说些什么。
蒋翀捏捏他的手指，低声道：“我带你去，但是你得把鞋穿上。”
陶嘉运这才冷静一点点，让蒋翀蹲下身，给他穿上了鞋子。
蒋翀出身好，受过完整的精英教育，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无法磨灭的贵气和高傲。
蹲下来的姿势让他很少见地看起来温和，陶嘉运盯着他低垂的眼眸，眼中反上来一阵酸涩。
到了车库，陶嘉运下意识想去拉副驾的车门，手指使不上劲，怎么也拉不开。
扶着他的蒋翀上前帮忙，却是为他拉开后座门，道：“你这样坐前面不安全，后座躺一会儿吧。”
陶嘉运双腿发着软，尚且只能借着蒋翀的力行走，思来想去蒋翀的话也没错，于是乖乖地在蒋翀的帮助下爬上后座躺下。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开回去，离丰宁村越近，打在车玻璃上的雨点越密集。
陶嘉运担心着外婆，躺在空间足够宽敞的后座上也睡不着，他数着头顶车窗上的雨点，数到最后一片水雾覆盖，再也数不清。
雨刮器自动开始工作，蒋翀放慢了车速，直觉有些不太对劲。
他提醒智能语音助手打开车载广播。
许久没有启用的车载广播刚刚打开时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短暂的雨声后，广播腔的男声清晰地播报着台风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天登陆，正在以超过五十米每秒的速度奇袭大陆，登陆路线和之前推断有所偏差，正朝着本省的方向行进。
男主播的嗓音很温和，陶嘉运却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说不出话，也再也躺不住，撑起身子趴在窗前看着被雨水打散的窗景，不知道是该怪自己，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蒋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出言安慰：“别着急，马上到了就把外婆接出来。”
陶嘉运的视线越过前座，落在后视镜中蒋翀深邃的眼眸中，发出一个类似“嗯”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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