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舷轻叩码头,发出轻轻的敲击声,码头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岸边摆满了各种小摊,食物的香气夹杂着一丝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玖蔻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离开宁州将近一年,她终于回来了。
“玖儿,你看谁来了?”
元丰脸上故作一抹欣喜,笑着指了指岸上的人。
玖蔻抚了抚鬓间被风吹乱的发丝,抬眸望去,正好看见对面那一群正在向自己招手的人。
“是丁当,还有元宝他们几个。”
她嘴角牵起一抹微笑,也跟着挥手示意。
元丰笑着点头”从京城离开那日,我便给他们传递了消息,我们在路上耽搁了几日,估计他们天天就耗在码头盼着我们了。”
说话间船已停稳,两人便从船上下来,丁当几人赶紧就迎了上来。
“小玖.......姐姐。”元宝像只小炮仗似的就想直接扑到玖蔻怀里,被元丰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玖蔻,黑亮的瞳孔里满是惊愕。“小玖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
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心疼。
玖蔻抬手轻轻抚了抚元宝的柔软的小脑袋,笑了笑没有答话。
一旁,丁当与其余几人也跟着围拢过来,目光落在她明显清减许多的脸庞上,皆是欲言又止,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元丰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岔开话题“好了好了,码头风大,都别杵在这里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我还要赶往永县,今日多谢诸位来迎接,我们以后有时间在会。”
玖蔻放下抚着元宝小脑袋的手,而后对元丰道“麻烦大哥,帮忙找一辆马车送我和青玉前往永县。”
元丰不假思索点头,“我送你们一起去永县。”
玖蔻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大哥一路甚是劳顿,应该好好休息,永县离此并不远,我和青玉可以自行前去。”
“也好。”元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众人一番寒暄后,玖蔻带着青玉上了租来的马车,风尘仆仆继续朝永县而去。
到达永县时,已近暮色四合。
玖蔻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门,她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只觉得连呼吸都沉甸甸的压人。
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轻轻敲了敲大门。
不多时,老管家福荣佝偻着腰探出头来,一见玖蔻,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下一秒浑浊的老眼瞬间通红“姑娘,你竟然回来了?”
“福伯,我回来了。”玖蔻连忙上前扶着他“我听说祖母生病了?她老人家现今怎么样 ?”
福伯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老夫人......前段时间几位族中后辈被下了大狱,老夫人前去与王知县、李家的人当面交涉,被气的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栽倒了.......大夫说差点中风,万幸救得及时,人如今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半边身子不大听使唤,话也说不利索了......日日念叨着你和大老爷呢。”
虽然早就从元丰口中得知了祖母的情况,但玖蔻还是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她用力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清醒,语气十分艰难的道“快带我进去。”
永县的这处宅子,是她无意中置办的。宅子不大,只有三进,待穿过庭院回廊,越靠近祖母的院落,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便愈发刺鼻。玖蔻的心也随着这股药味,渐渐沉了下去。
内室里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雷厉风行的祖母,此刻竟枯瘦如材的躺在厚厚的锦被之中,越发花白的头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色更加灰败。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祖母艰难地转过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玖蔻的一瞬间,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芒。
她的嘴唇激烈的颤抖着,努力地想张开嘴唤玖蔻的名字,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只仅能微微活动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地从被褥中抬起,朝着玖蔻的方向不停地发颤。
那一刻,玖蔻几乎溃不成军,像是有一根针似的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她快步冲到床前,一把握住那只冰凉干瘦的手掌,而后俯下身将祖母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倾闸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锦被上,她声音极其颤抖带着一丝暗哑“祖母,玖儿回来了......是玖儿回来晚了。”
祖母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死死盯着玖蔻,心中满含欣慰与担忧,下一秒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身下的枕头,然后她紧紧攥住玖蔻的手指,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玖......儿.......”祖母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几个不成调的声音,眼神焦急的看着她,似在询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玖蔻读懂了祖母未说出口的话语,她用力回握着祖母的手,“等你养好身体,玖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祖母,玖儿回来了,以后你就好好养病,万事都有我呢。”
祖母眼神里的焦灼似乎缓和了一些,只是眼泪流的更凶了,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玖蔻就这样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祖母的手,直到她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手上攥着的那只手才稍稍松了些力道。她轻轻将祖母的手放回锦被中,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
站起身,环顾这间充满了药味和显得荒凉衰败的屋子,玖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挺直脊背,轻轻关上房门,步履沉稳的走了出去。
玖蔻来到花厅,屏退下人,只留下福伯与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周嬷嬷。
“福伯、周嬷嬷,那买主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横行霸道?你们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我听。”
福伯和周嬷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周嬷嬷上前一步,嗓音带着一丝愤懑“姑娘,此事……说来对方真是欺人太甚!”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老夫人前些日子思虑着,家中剩下的几间铺子收益日渐浅淡,便想着不如卖了,换些上好的田地,命人精心伺弄着,每年也能多打一些粮食,也算是给族里留些更稳妥的根基。本来是寻了城中口碑最好的牙行牵线,那买主是城南的富户李家。”
福伯接着说,语气沉重“那李家刚开始给出的价码还算公道,可等到契约签订当日,对方突然压价三成!老夫人自然不允,此事便僵持下来。谁知……谁知那李家竟使了下作手段,先是派人到铺子里寻衅滋事,搅得客户纷纷不敢登门,惹的生意惨淡,之后又散布谣言,说咱们家的木料以次充好。”
福伯眼圈微红“前几日族里几个年轻气盛的小子,气不过对方如此欺辱,便去找李家理论。岂料那李家早有准备,双方在铺子门口争执起来,李家养的那些打手,下手极狠,专往人腿上招呼.......他们几个的腿,当场就被打断了。”
玖蔻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冷锐“然后呢?”
“然后……更可恨的是,”福伯的声音带着颤栗,“李家恶人先告状,不知用了什么关系,竟买通了府衙的王知县。官府的人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们的人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打入大牢......如今还关在衙门里,连请个大夫去看病都不能,老夫人就是听闻此事,又急又怒,这才……”
“欺人太甚!”玖蔻冷冷的道出一句,脸上满是冰寒。烛光映照下,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眸子深处却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李家……王知县......”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对方一步一谋划,分明是有备而来……这是要绝我们的后路,趁祖母病重,将我宁家生吞活剥啊。”
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福伯和周嬷嬷“铺子的地契,可还在祖母手中?”
“在,在!老夫人坚持不松口,地契还在府里。”周嬷嬷连忙道。
“好。”玖蔻点头,“福伯,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不惜重金,去打点牢头,务必让我们的人在牢里少受些苦楚,另外找个可靠的郎中进去给他们治伤。第二,去查一查,赵万山与王知县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必有倚仗。”
“老奴明白!”福伯躬身应道。
玖蔻看向周嬷嬷,“祖母这边,劳你寸步不离,精心照料。府中上下,严令禁止与李家再有任何接触,稳定人心方为上计。”
“姑娘,老奴晓得轻重。”
吩咐完毕,玖蔻独自立于花厅中央,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她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卖铺置田本是祖母为家族长远思虑的稳妥之策,却引来不诡之人环伺。对方不仅要财,还要借机打断宁氏的最后一根脊梁,将宁氏彻底灰飞烟灭。
这已不是简单的寻衅滋事,而是你死我活的倾轧,背后必定有人想要置宁氏于死地。
玖蔻脸色微冷,既然回来了,那她便会会这些豺狼虎豹,看究竟谁能更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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