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仓鼠

姜念蜷缩在衣柜里,静默地等着忧离开顶阁。

视线里皆是繁复的衣裳,在黑暗中看它们的轮廓,有些像吞噬血肉的怪物。

屋外的对话声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忧像是有了决意,不再像神女劝解什么,转身往门口走去。

片刻后,珠玉相击细碎清音同木门开合声响共振。

空气凝滞一瞬,被担心发现的紧迫感倏忽散去。

姜念舒了一口气。

顶阁内的神女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忘掉了隔间还有她这个人。

姜念换了个姿势窝着,精神松弛下来,也就有余力去思考神女待她的态度了。

方才从推开顶阁的门再到路过神女身旁,将隔间的门打开,这一系列动作下来,神女都没有看她一眼。

将她这一举动无视,就像是在变相允许她的行为。

摸不清神女对她这般一步步退让的态度到底是从何而来,姜念只能从目前能了解到的各方联系上去琢磨。

但能和神女有密切联系的也就只有溪枕和于鹤了。

排除掉这次行动中压根没有参与的于鹤,那么也就只剩下溪枕。

......

神女会因为是知道她和溪枕有联系,想在明日和溪枕以不是那么间隔的关系相处,所以对她网开一面吗?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心只想与弟弟重逢、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的神女,对她这个敌方之人如此宽容。

姜念靠在衣橱的墙壁,冰凉的柜侧靠得久了,倒也被体温捂得暖和。

在醉花楼里东奔西藏了一天,此时不用担心洳的手下又或是忧,撩起这些衣裳,然后笑吟吟的告诉她“你被发现了”,也就无其他事去记挂。

清平郡主的解药和图纸都被溪枕带走,而疫疠如何被引发,又从何处引发,也已经告知了墨卿,那么接下来就等明天听到洳和神女的对话,知晓矿洞的事情,也便好了。

姜念蜷缩着身体,手臂抱着腿,在迷迷糊糊的思绪中,陷入了黑暗。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中途屋外有纷乱的脚步声时而从门缝外传出来,期间还有人开了下隔间的门,却又被神女出声令住了。

珠帘被木门关合的檀风吹得琅琅作响,那些脚步声如潮水般褪去了,又似拍打般向前推移。

嘈杂声连续了一会儿,姜念在黑暗的睡梦中,清晰地听到了贴声侍女朝神女的吩咐声。

“神女大人,时辰将至,洳大人已吩咐您备好一切,前往外面祈福。”

银铃清脆地饰品被人小心的托起,贴身侍女将繁杂沉重的头饰带到了神女的头上,并从一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衣饰为神女服侍穿上。

另一旁跪着的贴身侍女低首抬起了手中的手持物。

神女沉默地仍由周边的人摆弄着她垂落的青丝,按照祈福礼仪上,衣着上必须配备的装饰。

直至贴身侍女将她的衣裳打理好,前后左右观察都确认无误后,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守在顶阁外面的贴身侍女将门打开,减少神女行动不便之处。

“......”

一直沉默未回话的神女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他在下面?吾有紧要之事需与他交代,烦请令他上来。待事情谈清,吾再去祈福。”

贴身侍女张了张口,没料及神女会做此回应。

但强行把神女拽出去也不是一个事儿。

为首的侍女率先反应过来,本正正好的时间被神女这么一打岔,显然是不够用,她朝神女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应答了神女的要求后,转身匆匆下了楼。

姜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隔间里无窗户,四处皆是冷墙壁,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被外界的阳光照醒。

昨日奔逃太过消耗体力,没想到一醒来竟是隔天下午了。

她起身悄声走到隔间的房门后,将手搭到房门前,附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贴身侍女担忧祈福这一事件会被插曲打断,脚程行得可快,一会儿就把楼阁下等着神女的洳给唤了上来。

洳上楼的脚步声势沉重如擂鼓,隔着一间屋子,姜念仍能听到从第四层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须臾之间,珠帘被人翻动,珠玉相击,发出凌乱脆响。

“你叫老夫来,有何事要谈?”

今日当是有祈福的需求,洳身上那股难闻的鱼腥味被大量的香粉掩盖,毒攻毒,两者相叠,互相融合,没多少气味了。

神女神色清淡,无波无澜,只平视着洳:“祈福之前,你是否忘了将什么消息给吾?”

“消息?”洳想到了什么,桀桀桀笑起来,“对于你这种叛徒,老夫是要给你什么消息?”

神女对他的质疑没有给予回应,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右手持着祈福的尖锐道具,眉眼冷冷地睨他。

“吾说过了,先确定疫疠是否能进行,才能去祈福。”

“现在矿洞里的那些‘人’是上一代洳的遗留物,既然命令不了他们给予吾等能制造疫疠的药草,那就要先解决这件事,再去祈福。”

“...但你如今就令吾去祈福,是想坏了疫疠这件事吗?!”

洳阴森森地低笑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如今从东澜来的使者已经在楼阁内了,老夫这般作为,就是为了向使者奉上一片孝心啊!”

“教主是我等再生父母,简诗筠,你想背叛教主,所以我现在要给使者呈现上叛徒!然后再去完成疫疠这件事......”

“那些疫疠者在忧的手上吧?”

洳的眼神粘腻在神女的面容上,想盯清她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你不想他死吧?那么你就应当要好好的活下去,他才能活下去。”

“现在同老夫去祈福,老夫还能在使者面前,为你这个不知悔改的叛徒说几句‘宽慰’使者怒气的话,那小孩也就能活下去了。”

洳说了一大段话,像是意犹未尽。

末了,他想到什么,又再次阴笑起来。

“你以为矿洞里的那些事情没处理完?”

“罢了,看你这般苟延残喘的样子,老夫也是同情,就赫免告诉你一件事吧。”

注意到神女眼眸中情绪的细微变化,洳狠笑道:“矿洞里的那些‘人’已经为老夫所用了。”

“——以及,当年的洳,早就死在神像坍塌的那夜了。”

“你还不知道吧?那些人也是惨得很哪,想抱着那一叠散页逃脱升天,但是没料到那些村民拿着燃火的木棍往神像底部的那个地下室里是又砸又投。”

“神像下方那个地下室是封闭空间,一下子受到那么多火焰,达到可以炸毁的程度,也就炸裂开来。”

“那些村民没料到扔几个木棍进去会使整个神像向下倒,便纷纷逃窜。”

“所以啊,那几个人在其他村民逃窜中被推搡倒地,踩踏至死。”

洳直视着神女微变得错愕的面庞,桀桀笑道:“所以你还是别去料想那几个尸体会死而复生,从我这儿夺走管控制作疫疠药草的权利了。”

“教主将此事交托于我,就是摆明了不信任你啊!”

姜念靠在房门后,心底惊疑不定。

矿洞里那些日益开采矿物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还是像忧所能掌控的平脸人那样,只是一个可以操控的人偶?

以及,既然神女选择在祈福之日发动疫疠,那么传染就不会四散的很快,毕竟平民区大多数的居民都被醉花楼的宣传吸引到了别处去。

神女是想让这场疫疠变成于鹤他们所能掌控的范围内,仅用着“疫疠提前发生”这一件事,让醉花楼内引起动乱吗?

......

对于神女是好还是坏的定义,姜念有些说不清楚。

即便在今日逃脱这个牢笼后,她也会被包围在醉花楼外边的那些士兵们发现,被绑架到于鹤面前,交予于鹤处理。

但于鹤那般铁面无私的人,会怎么看待这昔日以来有特殊亲密关系的神女,又做出怎样的定论,姜念便不知道了。

他会网开一面,还是按照规矩,下令就地格杀?

屋外的争执并未因姜念分身思考而变停息下来。

神女看了洳一会儿,面容缓和下来,无悲无喜地概述道:

“那按你说的,便是先假意为苍天祈福,平息疫疠,获得一批新的信徒。然后利用你掌握的那些‘人’,获得源源不断的药草制作能产生疫疠的毒,接着在发动疫疠。”

“...至于我,就会在疫疠成功布置的情况下,被你上交到使者那儿,然后蒙受上污蔑的罪名?”

见神女如此懂事,洳笑了起来:“是啊,使者现在也对你有考验是否效忠乌糜众的心思,你若是乖乖听老夫的话,那么就可以得到一些宽恕了。”

“......”

神女忽而也笑了。

浅浅的笑靥里丝毫不掩饰讽刺。

“那你的算盘当是要落空了。”

“那位使者的尸体...现在应当漂浮在苍郡城外的那条江上吧?”

姜念忽得一顿,想起前日问忧的话。

当时忧说神女今日早上会出门一趟,她本打算在这个时间内潜入顶阁内,但计划难赶得上变化,她昨日就提前进顶阁了。

可没想到他当时的意思是——神女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实施,会清除她认为会阻碍计划的人。

现在已经清除了从东澜来的使者,那么接下来......

姜念抬起眼,留心着屋外的动静。

神女说出这句话,是为了在杀死洳之前,告知洳——我要将你杀死吗?

所以忧昨日进来问神女的时候,是不是在变相的确认神女不会将她视作敌人?

因为她的到来,完全没有阻碍到神女计划的进行,反而还推动了神女计划的进行。

——毕竟神女设计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逃脱乌糜众,和溪枕见上一面。

而为了调查矿洞和疫疠之事,她来到醉花楼后,溪枕也便随即跟着来了。

也就省掉神女去布置新的事件,让溪枕亲自到访醉花楼。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神女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本身并非是崔氏千金,没有将她杀死,而是留在醉花楼里,宽容得让她到处跑,给她贴身侍女之位。

“......”

小仓鼠么?

从一开始,溪枕就给她答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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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浮鱼困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