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回 油尽灯枯阿暖无愧

晚间,阿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禁不住想起做福寿公主时的事情来。

因落草就带着胎毒,皇帝爹早早就请来了一位葛神医给她治病,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只当其他小孩子都和她一样,肌肤是青绿色的,等长大了就会变得和贵妃娘一样漂亮了,五岁那年贵妃娘接了表姐虞金蝉来和她玩,她们两个玩抓迷藏,一时玩恼了,表姐就骂她是丑鬼夜叉,她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变得和贵妃娘一样漂亮了。

葛妈妈就和她说了实话,这个毒治不好了,只能尽力延命罢了,她年纪虽小却想活,便自己读起医书来,葛妈妈见她在这上头有几分天赋就收她做了关门弟子,教了一套梅花针法。

这梅花针法有疏通经络、调节脏腑、祛邪扶正、防治疾病的功效,于妇科上功效更加,为了给她练针贵妃娘还专门去宫外给她找病人,每每洗剥干净了才会送到她跟前,因此她学医的时光虽不长,唯独这梅花针法是练熟了的。

她无法保证一定能治好尤氏,但是她想试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死了。

一时又想到了那个拿细细的桃木条子把她后背肌肤险些抽烂了的臭道士,嘴里立马泛起苦涩的味道还夹带着一股儿糊味儿,便连后背也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阿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深深藏进被窝里,咬着手指,心里翻江倒海的不安稳。

寿哥儿死了她是没法儿,谁让他有个花含媚那样的亲娘,玉琼楼这个当爹的都不下狠心的把孩子从花含媚手里夺过来救治,她又能怎么样呢。

因此寿哥儿的死,阿暖并不觉得怎么愧疚,致使寿哥儿早产的罪魁祸首早死了,一命赔一命,两不相欠。

可是尤氏不同,享受了尤氏几个月母爱的切切实实是她,她不能白受了人家的。

想到此处阿暖就有了决断,过个几日先看看那位韩大夫治病的疗效再说,若有起色她就不管了,若无起色她再出手。

翌日,阿暖一早起来就到尤氏跟前服侍,她想做个孝女的,奈何尤氏不让,只说自己这个病怪腌臜的不让她近前,只让红绫紫绫贴身照顾。

想是知道尤氏病重,玉琼楼这几日都没出去,或到里间陪着说话,或在堂上坐着垂泪,阿暖便觉得这个爹性子有些软糯,不如她皇帝爹是结束了乱世的万家生佛,是开创了大魏国的济世安民的英主。

玉琼楼见阿暖也被撵出来就一把抱在怀里哭个不住。

阿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由他抱着,那青青的胡须扎的她脸疼也没吭一声。

“大郎,韩大夫来了。”

玉琼楼听见窗外小厮的说话声忙忙的用袖子一擦泪就催着阿暖去后头自己院子里玩去。

阿暖答应着去了,却躲在影壁后头偷听。

那韩大夫先去里间诊视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被红绫送出来,玉琼楼连忙让坐,韩大夫道声“谢”坐在右手边第一张圈椅里就低声道:“这几日是按着我那个方子吃的?”

玉琼楼忙道:“是,不曾怠慢分毫。”

韩大夫捋一捋自己斑白的羊角胡子,沉吟片刻道:“我改一改方子再吃几日试试,若是从此止住了,好生保养,能过去这个春季就还好说。若还是这么淋漓不尽的,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是没法儿了。”

玉琼楼的眼圈立马就红了,连忙起身拱手作揖,“您家里世代太医的出身,您若说没法儿了谁还有法儿,这是要我的命啊,还请您老可怜可怜我,万望再尽尽心。”

韩大夫把玉琼楼扶起来归座,道:“若说她这个病,还不是从此次小产上得的,从去年三四月份上就请我来瞧过,那时已淋漓不尽有两三个月了,我给治好了,又复发,究其根源在悲伤忧思,郁结五内,食少经乱所致,你只让我尽心,到她这个地步,药石的作用就不大了,若能开解开解,从此不再悲伤郁结,这个病还有得治,若还和以前一般,大罗仙丹也救不得。”

说完,韩大夫便推说有事要走,玉琼楼忙亲自送出门外。

贴影壁站着的阿暖听完这些话就忽然想起葛妈妈和她说过的话来,那时她问这些妇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葛妈妈就说,妇人的病多从男子身上得,如今对照尤氏,这位韩大夫也说病根在悲伤忧思,在这个家里谁能让尤氏悲伤,想来定然是玉琼楼这个爹。

阿暖便暗下决心,一辈子做个清白女孩儿就很好,绝不嫁人。

没一会儿玉琼楼又回来了,进去里间把红绫紫绫撵到外头廊檐下守着门,自己就坐在床边和尤氏说话。

阿暖心里好奇他们说什么就蹑手蹑脚走到里间门口偷听。

“我的好姐姐,你心里到底哪里还不自在你说出来,我都依你可好?只求你看在暖姐儿的份上不要抛下我去了。”

阿暖心里嘀咕,这个爹怎么又哭了。

“打从你把我从那边偷过这边来,还给我嫡妻的尊重,你的温柔体贴我受用不尽,若说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便是我爹说的那些话日夜像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如今想来,我被福王抢到狮子园糟蹋那晚就该自尽保清白的,不该苟且偷生偏偏又遇到了你。”

“月瑶,别怪我当着你的面说你爹的坏话,大虞朝还在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个酸臭的老翰林,刘恒当权那么多年他一个屁不敢放,等到你被福王当街抢了,他不说为你伸张,反倒因你没有自尽而说出没有生过你这样的话来,他觉得你是她的耻辱,我却觉得他就是个老不羞,当殿触柱身亡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青史留名,他就不配做你爹。假若阿暖有一日被人……我只愿阿暖好好活着,什么清白不清白,狠不重要,人死了才是万事皆休。”

阿暖在外头听着“人死了才万事皆休”这话情不自禁便连连点头,说到她心坎上了。

尤氏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罢了,我头晕容我睡会儿,你去吧。”

玉琼楼忙道:“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吗?我哪里说错了你只管说出来。”

“那日你说三娘‘只当是我前世欠了她的,今生都还她便罢了’,今日我把这话说给你,你能懂便懂,不能懂也无关紧要,你去吧,我头晕身子乏,两条胳膊软的抬不起来,实在支持不住了。”

玉琼楼恍然,“我知道了,终究你是容不得人的,是也不是?”

倏忽就传来尤氏剧烈的咳嗽声,而后就听见玉琼楼惊呼,“你吐血了?红绫,快进来服侍。”

阿暖听罢忙忙的转过影壁跑了,在自己屋里呆了一会儿便装作担心尤氏病情的模样又赶紧走了来看望。

便见紫绫提了马桶出去,红绫从外头绳子上拿了条干净的裤子进去,而玉琼楼则不安的坐在外头,满面羞愧。

阿暖觉得玉琼楼不该气尤氏,心中就对他有气,便在门旁里坐了不理他。

没过一会儿红绫就出来叫阿暖进去,阿暖不知道尤氏找她有什么吩咐,忙掀帘子走了进去,扑鼻就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连药味儿都盖不住,她心中便是一沉。

躺在床上的尤氏乌发散乱贴着脸,面如蜡纸,喘息如牛,她艰难握紧阿暖的手就拼了命的嘶声哭喊,“我要你立誓,不许把心失了给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只说完这一句,她就像失了精魂,伏在枕头上如鬼一般盯着阿暖。

阿暖被尤氏吓出了泪,忙忙的道:“心给人我就死了,别人要我的心也无用,果真有人想要我的心就是要我的命,失不失也由不得我了。”

玉琼楼两眼含泪推门进来,坐在床边望着尤氏道:“我心知这个话你是说给我听的,难为孩子做什么,她能懂什么,阿暖你出去吧,吩咐厨房做碗燕窝粥来。”

“哦哦。”阿暖忙不迭退避了出来,只觉尤氏这一病就疯魔了。

不知两人怎么闹的,到了晚间尤氏便粒米不进一心寻死,阿暖又听见红绫哭说尤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她就决定不再等,第二天一早就秘密派遣锦绣到外头药铺子里买一套针来,若没有卖的就向医馆里的大夫们买,锦绣跑了半日才在一个专一针灸的医馆大夫那里好说歹说买了一套银针来。

随后阿暖以尽孝为名把红绫紫绫强硬的指使出去,她把门关紧就准备给昏睡的尤氏施针,不想尤氏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前总能看见鬼魅在自己身边哭哭笑笑,根本睡不熟,乍然睁眼看见阿暖捏着针要扎她的头她就惊了,一叠声的嘶喊,“鬼,鬼啊,大郎救我。”

阿暖被吓的一呆忙忙道:“嘘,你别怕,我是想救你的命,别让人听见。”

忽的阿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此时是不能做什么了连忙把银针藏起来,把门打开,装作悲伤的样子对走进来的玉琼楼道:“爹,娘究竟是怎么了呢,指着我直喊有鬼我害怕。”

玉琼楼面容憔悴,望着躺在床上满脸惊恐,气息微弱的尤氏柔声对阿暖道:“她病了,这里不用你服侍,你玩去吧。”

“是。”

阿暖三步并两步跑了,立马回到自己闺房里先把身上的银针藏起来,往床上一坐,心就嘭嘭狂跳起来。

一时锦绣进来,端着一盘切好的木瓜,“姑娘,你怎么就使唤红绫出去买这东西吃呢,也该使唤我才是,方才她把一包这个摔到我怀里就奚落了一顿,嫌我不会服侍主子。念着这几日她服侍大娘子辛苦我就没言语,这盘木瓜我已是洗切干净了,姑娘快吃吧。”

阿暖摇摇头,躺下道:“我睡会儿,你随意处置了吧。”

锦绣就把木瓜搁在床头放水仙座灯的高几上,腾出手来轻轻推阿暖道:“才用过饭怎么就睡了呢,不拘怎么样,或是去二娘房里走走,或是看会儿书,只别积了食。”

阿暖不理,还把头埋进了绣被里,心中悲戚的想到,我定然又露馅了,不知尤氏会和玉琼楼怎么说,我也不去管了,全凭天意,我只问心无愧便罢了。

晚上好,求收藏求收藏,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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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回 油尽灯枯阿暖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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