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好冷。
秦斯年摸向胸口处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戴在身上,宝贝的很,谁也不让碰,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亲手当掉。
祖母对他那样好,母亲知道后,一定不会怪他的。
等把父亲和哥哥们救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斯年走进当铺,当铺掌柜正眯着眼喝茶,见有人来,立马打起精神,看到秦斯年的时候,掌柜往后一靠,再次仰在椅子上,态度颇为不屑。
“三少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三少爷来做什么?”掌柜吊着眼角道。
秦斯年走到窗口,把玉佩从脖子上摘下:“我想当个东西,劳掌柜相看。”
“什么东西?”掌柜从秦斯年手上拿过玉佩,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又故作高深的皱眉:“这块玉佩……说实话,太普通了,三少爷要当的话,我出十两银子。”
“十两?你看清楚了,这可是和田玉,你不识货就不要乱说。”秦斯年抢回玉佩,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会把玉佩当出去,从前听说当铺是吃人的买卖,如今才算有了了解。
掌柜有些可惜,又想起丞相府出的事,现如今这小少爷都沦落到典当东西来生存了,可见丞相已无翻身之力,只要他不改口,不怕小少爷不卖。
回头等秦斯年没有赎回的能力,这上好的和田玉就是他的了,能狠狠地大赚一笔!
秦斯年抓紧玉佩:“长安城不是只有你一家当铺,你好歹多给点,我就先放你这里。”
典当财物分死当跟活当,母亲留给他的东西,秦斯年是不可能死当的。
“这样,你把玉佩卖给我,死当,我算你五十两银子,怎么样?”掌柜问道。
秦斯年惊讶:“五十两?”
“你还不如去抢!”
他随手拿出一块玉佩,都不止这个价格,何况是和田玉。
掌柜暗暗可惜:“算了,你若不愿意,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们盛光不收的东西,别的当铺更不敢收。”
只要他一句话,别的当铺根本不敢碰这块玉,早晚是他的,谁让他背后有人呢?
没有人敢得罪东家。
“我不可能死当,只能活当,五十两,你到底收不收?”秦斯年态度坚决。
五十两也远远不够,他还需要准备陪葬品,不能让祖母在地下孤孤单单。
掌柜摇头:“收不了,五十两只能死当。”
“这样,我给你算三十两,为期七天,只要七天内您能把玉佩买回去便是活当。”
秦斯年咬牙:“好,成交!”
三十两……
秦斯年哭笑不得,母亲的玉佩少说值三千两,最后却只拿到三十两,丞相府出事,所有人都想落井下石。
从前林嬷嬷见到他总是笑着,如今因为祖母的离世,恐怕已经恨死他,还有张伯,没有人会原谅他,为什么祖母离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就连秦斯年都无法原谅自己。
现在他拿着三十两,又如何跟林嬷嬷与张伯交代?
雪越来越大,眼看着地面上便积了一层,被冻的时间长了,秦斯年渐渐适应。
路过长街,他又在街角处看到了乞丐,乞丐正呼呼大睡,周围的风雪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像是秦斯年从前看的画本里的江湖侠客,豪气干云。
秦斯年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乞丐猛地睁开双眼,朝着他笑了笑,然后挥手让他过去。
秦斯年不解,乞丐见他走近,从怀里掏出一个破荷包塞到他手里,秦斯年打开荷包,里面全都是碎银和铜板,满满当当。
“你……”
有这些银子,为何不找个住处,饱餐一顿?
或者添件新衣,抵挡风寒。
乞丐推了秦斯年一下,让他赶紧走,秦斯年的眼眶瞬间红了,跪在乞丐面前:“这些银子算我借你的,一定会还。”
被那么多朋友轰出府,又被那么多人嘲笑之后,秦斯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谢谢。”
秦斯年走远后回头,乞丐又睡着了。
他脚步踉跄的回到相府,在门前看到了霜月。
“三少爷!”霜月一身月白色衣衫,头上简简单单的插着一根钗环,打扮的非常素净,显然知道老夫人离世,特地赶来的。
“三少爷,相府出事你怎的不跟奴家说一声,奴家还是听费妈妈提起才知道的。”霜月拉住秦斯年的手:“好凉,三少爷冻坏了吧,奴家让人送了些碳火还有棉衣,三少爷莫要嫌弃。”
“快进府暖暖身子,别病倒了。”
秦斯年被霜月拉进自家府中,犹没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奴家不来,三少爷便不知道去找奴家吗?”霜月有些生气:“老夫人的事奴家听说了,这是一千两银票,你且拿着,让老夫人早些入土为安。”
这是她全部的家底,剩下的她实在无能为力,能帮一点是一点。
“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不行,这不行,你在桃花苑本就艰难,费妈妈没少为难你,我怎么能……”秦斯年推拒。
霜月强行塞进秦斯年怀里:“三少爷必须拿着,否则以后奴家不会再理你了。”
“霜月……”
“好了,莫要哭鼻子,奴家知道三少爷这些日子不易,之后还有许多事要操持,以奴家的身份,本不该进相府,奴家告辞。”霜月说完,用手帕擦去秦斯年的眼泪:“三少爷,莫要为难自己,事情已然发生,你要学会向前看。”
秦斯年点头:“我会的,你保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会记得乞丐与霜月的恩情,日后加倍奉还。
有了棉衣和碳火,秦斯年终于不用再受冻,老夫人的丧事也终于能办的圆满。
大雪一连三天,整个长安城都变成了白色,秦斯年守在灵柩前,几乎未曾合眼。
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祖母的笑容,如果死的是他该多好,父亲和哥哥们还不知此事,若是知道,肯定会怨恨他。
葬礼当日,秦斯年亲手扶着灵牌,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上,恍若行尸走肉,强撑着举行完仪式,猛然倒了下去。
秦斯年病的厉害,他只感觉冷,很冷,非常冷。
像是被大雪包围,而他却赤身**,秦斯年不断的发抖,想去寻找热源。
恍惚中,好似有人喂他喝什么东西,苦的要命,还为他擦拭身子,给他换衣服。
印象中,只有哥哥们如此照顾过他。
秦斯年呓语:“哥……”
为他擦拭的人停住动作,见他没有醒来,继续擦拭。
秦斯年忍不住抓住那人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哥。”
没有回应,秦斯年努力睁开眼,与手的主人对视,当即化成了一座雕塑。
“王爷?”
“嗯。”萧长澜应下:“你烧的厉害,别乱动。”
“我……”秦斯年感觉身上有些凉,果不其然,他上半身没有任何遮挡,毫无掩饰的暴露在外面,秦斯年当即去扯被子,把自己死死捂住。
“栖霞阁有地暖,应当不冷才对。”萧长澜道。
秦斯年脸红,不过因为在发热,本身便有些红,所以看不太出来。
“不冷。”
萧长澜点头:“既如此,便把被子掀开,我替你擦完。”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哪里能劳烦王爷。”秦斯年连忙阻拦,萧长澜半垂下眸,见他如此模样,沉默片刻:“好。”
秦斯年接过萧长澜手里的汗巾:“那个……王爷您能不能把头转过去?”
“我去让人弄些简单的吃食,你莫要着急。”
秦斯年看着萧长澜出去后,缓缓松了口气,才发觉四肢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
这里是摄政王府,萧长澜回来了,那他睡了多久,不会睡了半个月吧?!
虽然他的确挺能睡的,但是半个月……时间也太长了些。
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父亲和哥哥们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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