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奉常解围,季怀芝才得以脱困。
原来,奉常是奉了季明昭之命,前来邀季怀芝去丹阳殿相聚,可季怀芝心中藏着事,遂拒绝了季明昭的邀约,怏怏不乐地回了临水斋。
季明昭因着身有弱症,所以无需参与武试,跟他到底不同,他也并不想去求季明昭出面帮他对付季先绍,从而卷入是非之中。
他很担心季先绍会对明昭不利。
可季先绍如今对他的痛恨已是愈发明显,他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自保?
正当季怀芝心事重重地踏过临水斋小苑的门槛时,却竟瞧见一道颀长的人影正长身立于池畔边同安顺说话。
“穆珩?!你…你怎会在这里?”
季怀芝快行几步,满脸惊骇地瞪向穆珩。
穆珩这样的公卿上臣会出现在皇宫角落这处最为偏僻的临水小斋,实在太过奇怪。
更何况,穆珩又怎会和安顺攀谈什么东西?
安顺听到季怀芝的声音,身子一抖,闪闪躲躲的没有吱声。
穆珩倒是神情自若得很,主动迎向季怀芝狐疑的目光,“臣今日晨时奉诏进宫面圣,结束后便顺道来看看你。”
说着,又望向安顺,“结果你殿中的人说你去永安殿了,所以臣便在此候你回来。”
“你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季怀芝这才“哦”了一声,闷闷地道。
“你如何不好看?”
穆珩有些好笑似的,逗季怀芝道,“连西燕王子都在御前以你为题作诗,五殿下的美名,如今可早已传遍朝廷内外了。”
“西燕王子?!”
季怀芝瞠目结舌,“你是说那个赫连律是西燕国的王子?你是如何知道的?我父皇他们知道吗?他一个堂堂王子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大乾参加春樱文试?”
季怀芝这一连串的提问让穆珩心生不悦,“殿下就这么关心那位赫连小王子?”
“自然!”
季怀芝自小长于深宫,对于乾朝之外的天地概是不知。
这次春樱会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多的高门子弟和西燕人,还有过这么一场短暂的交集,自是生了好奇,遂继续追问穆珩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穆珩微微一顿,“臣稍后再回答你。当务之急…五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做了?”
穆珩提醒季怀芝,“臣早间面圣时听皇上说,这次武试,你也要参加。”
季怀芝闻言,立时泄了气,“没错。准是那季先绍设计陷害于我,想要我在父皇面前丢脸。我…我连马都没有骑过,更不懂射箭,如今离武试之期只有不到两日了,我…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臣可以教殿下骑马。”
穆珩语调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只要殿下愿意,臣用半日时间就可以教会殿下。”
*
季怀芝怎么也没想到穆珩居然当真愿意出手帮他。
直到穆珩带他来到皇廷御用的上驷苑挑选马匹时,季怀芝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恍如是在梦中,有种极度的不真切感。
“殿下,选马之标准有三,一观皮毛,毛色顺滑者为优;二观眼睛,炯炯有神者为佳;三观品性……”
穆珩屏退了上驷苑中的苑丞和马仆等人,亲带季怀芝来到马厩前挑马,他见季怀芝和来时一样,依旧在发着懵儿,只好自己挑了一匹高度适中的黄骠马,牵到季怀芝跟前对他道,“不过,殿下毕竟是初学者,还是温顺些的马更适合你。”
季怀芝见穆珩所选的马确是眼神纯良,性子亲人,便壮着胆子抚了抚马头,马儿受了抚摸似是十分高兴,凑到季怀芝怀中打了个响鼻儿。
季怀芝这是第一次摸到马儿,觉得好生有趣,不觉间撸了好久,才发觉穆珩一直牵着缰绳在旁看他,立时有些羞赧地收手道,“是不是明昭让你来帮我的?”
穆珩的表情明显滞了一下,“不是。”
“那就是我父皇?”
“是臣自己想帮殿下。”
穆珩无奈地将马牵出,“殿下先上去试试。”
“哦,哦。”
季怀芝点头如捣蒜,赶紧抱住马身,想踩马镫,奈何他毕竟是第一次骑马,动作生疏得很,还没踩实马镫就急着朝上爬,结果脚下生滑,眼看就要摔下,后腰处却忽而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
穆珩托住他的腰身,将他送上了马。
“我…我自己来就好…啊……”
季怀芝慌慌张张地拽住马绳,刚要摇头,穆珩已不由分说地翻身上马,长臂从季怀芝背后伸过,虚搭在缰绳上,“殿下一人,臣不放心。”
其实穆珩比之于他,不过才年长两岁,又生得面如冠玉,貌若潘郎,虽平日里总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今日练马前,穆珩在上驷苑中的殿内换了身便服,发冠也摘去了,只高束了个马尾,格外的丰神俊逸,衬得穆珩倒不像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卿大人,反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郎君。
季怀芝都不大敢看穆珩。
可现下穆珩就坐在他身后,低声指导他要如何骑马,如何通过拉扯缰绳控制马行的速度,又因着入了春,两人身上的衣衫都不厚,季怀芝即便绷紧了身子想尽量躲开穆珩,但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于穆珩胸膛的热意正穿透薄薄的布料,若有若无地贴蹭在他的脊背上。
季怀芝已经完全没有心思骑马了。
他想起那日文试,穆珩是如何帮他斥责季先绍,又是如何打败了赫连律。
又想起那夜在瑶仙阁,他被穆珩按住腰半抱在腿上擦药的情形……他很想问问穆珩为何会对着他做出那么一句艳词,想问问穆珩究竟是如何想他的,可又到底不敢。
他历经了十八载的世情冷暖,素喜在人前强装出一副高傲自得的模样来维护自尊,但背地里,却又极度的怯懦自卑。
就如一支残烛,即便外表能发出莹莹微光。
实际上,却一摧即灭。
他不敢问。
因怕听到答案。
“殿下在想什么?怎的这么不专心?你的动作不对,要这样拉绳。”
穆珩拽绳时碰到了季怀芝的手,季怀芝骤然一缩,直接甩开了缰绳。
穆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命季怀芝重新将手放上去。
“殿下再这么不用心,臣就算是不眠不休地陪殿下在这儿练马,也未必能教会殿下。”
“殿下在想什么?告诉臣可好?”
穆珩声调微顿,从身后低低缠了上来了,季怀芝被撩拨得耳尖发麻,脸颊生烫,“我…我只是在想…你…你为何要帮我?”
穆珩轻笑,唇几乎快要贴上他红若滴血的耳根,“那自是想得到殿下的奖赏。”
季怀芝的眉心重重一跳,“奖赏?我能…我能赏你什么?我…我什么都没有,无权无势,也无钱财…你就算帮了我,我也拿不出任何东西给你的。”
“你有的。”
穆珩没有再戏弄他,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襟坐好,继续指导季怀芝,“对,就像这样,殿下只要不从马背跌落出局就好,因为今年武试,我亦会参加。”
*
开贞四年春,京郊演武场。
春樱武试会即将开始,这武试会比之文试,参加的人要更少,概因是不敢同当朝大皇子争辉,今年更是出了奇的,赛场之上只有大皇子季先绍,五皇子季怀芝,公上卿穆珩,禁军副统领谢子珞以及睿亲王家的小世子等人。
这次武试的比赛规则,是参赛众人要在各自对应的赛道纵马射箭,规定时间□□中靶心多者为胜,若是从马背上摔下,则当场淘汰。
短短两日时间,季怀芝一个从未摸过弓箭的人不可能学会骑射,所以穆珩只训练了他如何骑马,只要季怀芝能够策马跑完全程,即便没有射中,想来也不算太失颜面。
只是…
季怀芝不安地望向周围赛道,他被季先绍安排在第三赛道,左侧正是谢子珞,而谢子珞又是季先绍的人,同他早结了梁子,显然会帮助季先绍来对付他。
这时,右侧赛道的穆珩正牵马款款而来,偏了偏头,对季怀芝道,“别看了,赫连律昨日便随同商队启程回西燕了。”
这几天,穆珩告诉他,原来那赫连律乃是西燕王的小儿子,此番跟随商队是来大乾历练的,及至那日春樱文试结束之后,赫连律才表明身份,自也受到乾朝君主季麟的一番招待才动身离京,只穆珩提及他时,言辞间多有不耐,明显是在生气。
穆珩在气什么?
季怀芝不解地仰脸看他。
穆珩轻咳一声,旋而抬手轻触上季怀芝的发丝,替他理了理额前碎发,不自然地道,“殿下要记住臣这两天所教,只要不摔下马,便是胜利。”
“好。”
穆珩今日依旧只束了马尾,发上玉带随风轻扬,愈显倜傥蹁跹,季怀芝注意到演武场围栏外聚集了不少女眷,正眉眼含-春地朝着他们二人这边张望,这其中,也包括了德妃的两位公主,成颐和浣桃。
这武试向来是是准允京中的高门贵女同来观试的,可季怀芝见她们不错眼地冲穆珩挥手,尤其是那两位向来看不起他的公主,正冲着穆珩尖叫示好,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儿。
季怀芝脑袋一热,在穆珩抽手的一刹,抓过他的手。
季怀芝知道,她们在看穆珩同他自己。
“你…你也要小心,季先绍一定会使坏的!”
穆珩一愣,旋而温声道,“臣知道了。”
话音刚落,赛鼓便被擂响。
几人遂翻身上马,季怀芝并没有去拿弓箭,只死死拽紧缰绳,策马疾行,他只专心驾马看路,耳边已听得羽箭不断射中靶心的声音。
乾朝世族子弟,一应要学骑射六艺,而上司监又是其中的最高学府,说起来,穆珩同季先绍,季明昭等人同在上司监师从过太傅大人,也能算的上是半个同窗。
所以,季怀芝并不意外穆珩一介文官也会骑射,但季先绍自小便同禁军一道练武习艺,想来,是要比穆珩强的。
季怀芝思及此,便分心侧目看了穆珩一眼,可只这一眼,就让季怀芝差些惊呼出声。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穆珩的射艺…居然…居然会如此厉害!
因是要骑马射靶,赛道沿途每隔一段距离便立了一靶,马是移动的,靶心自然也相对在移动,难度本就极大,更遑论还要比谁射中的多。
只见穆珩身姿如风,双腿夹-紧马腹,从身后箭筒取出一箭,动作利落地张弓搭箭,狠准射出,正中前方箭靶红心。
季怀芝定睛看向穆珩赛道上的箭靶。
才发现,穆珩竟是箭箭皆中靶心。
珩:能不能不要总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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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迷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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