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今日——碎尸案发生的第五天，此话题的热度仍旧只增不减。
在受害者家属不断的煽风点火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反而越来越痛恨凶手，纷纷指责警察办案时间太长，应该就地将凶手逮捕。
“明明已经找到了证据，为什么还不给凶手定罪？就因为他是未成年吗？真是让我长见识了，未成年保护法原来是这样用的……”
甚至有人直接艾特当地派出所，发言指责：“时间这么久了，那个凶手还在家里坐得好好的。你们究竟在等什么？什么时候才能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未成年心智尚未成熟，在判刑这方面的确有优势，不然也不会放任那两位欺凌同学的未成年不管。
结合暴露出来的线索，人们理所当然地把蒋文昊当成了整件案子的始作俑者，认为所有错都是他一人造就。
更有情绪极端的“热心市民”去蒋文昊家闹事。当地派出所得知消息后，只能派两个警察将蒋文昊和他爷爷保护起来，在法院定罪前不让任何人对他施加伤害。
林挽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见面蒋文昊会那么戒备——
他把她当成了和闹事者一样的极端群众。
因为外界都想伤害他，所以他内心形成了一个自我保护机制，将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排斥在外。
为了降低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
可打官司这种事，光靠他一个小孩子肯定不行。
网上不乏有对他打官司的质疑：【真的会有律师违背良心帮这种人吗？】
【杀人犯也有辩护人，都是想钱想疯了。】
【你别说，凶手好像已经联系到律师了，开庭时间都定下来了。】
翻到最后一句评论，林挽猛然心悸片刻。心跳在那一瞬间加速，仿佛要跃出躯壳。
真的会有律师为这种人辩护吗？
其实最初，她也是这么想的，但仅限于了解完真相之前。
作为蒋文昊的辩护人，她获取了其余人不知道的内幕。可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些信息是未知的，他只是个可恶的杀人犯。
就算打赢官司，真相也不一定能公之于众，人们只会唾弃帮他辩护的人。
垂下的纤长羽睫忽闪，低敛的眉眼看不真切。
她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踏入这个行业以来，她第一次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
很多案件的内幕是不被周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盲目的善意反而会害了自己。
生存是学习的根本奥义，所谓拯救也只是建立在个人安全的基础上，没人能无私到真正将别人放在第一位。
时代的阴翳会渐渐磨灭人的初心，当墨守成规的道德迎来罪恶的制高点，至纯至善化为乌有，沦为摧残身体和精神的帮凶。
别墅的客厅里，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横躺着一个人。
林挽抱着枕头，正对着手机屏幕看得入神，以至于连有人走到自己跟前都没发现。
“又去见你那个乡下的委托人了？”
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头顶传来，吓得她抱枕一丢。
听着陈炙越十分欠揍的语气，林挽只是默默纠正：“不是乡下，是县城。”
“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陈炙越在她身边坐下，没骨头似地往后一靠，随即闭目养神：
“别告诉我，你的委托人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未成年杀人犯。”
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林挽干脆点点头，直言：“你猜对了。”
“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心甘情愿当他的律师。”
这个成语怪怪的，放在陈炙越嘴里更显阴阳怪气。
“没多少，他家境比较困难，就当日行一善了。”
闻言，陈炙越半睁开眼，轻蔑地勾唇：“怎么想的？帮杀人犯辩护，也不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别忘了，你也不比他好，高中还没毕业就策划着买凶杀人了。”躺在沙发上的人昂起头，抱着枕头波澜不惊道。
真论危险性，谁能比得过他？光是站在那儿就足够令人畏惧了。
许是相处得久，林挽已经淡化了许多对陈炙越的恐惧，说话态度也愈发随意起来。
陈炙越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希望林挽害怕、疏远自己，哪怕能像普通人一样交流也好，可她此刻肆意妄为的言行举止又令他十分不爽。
她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很有礼貌，在外面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可唯独在陈炙越面前，敢胆大包天地指着他，嘴里还总是蹦出难听的话。
例如现在，同样是手段残忍的杀人犯，她却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小孩子比他好。
陈炙越别过头，眼睑微垂，轻蔑傲慢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某个人的无知：
“行，只要你到时候被人扒出信息攻击，别躲在被窝里哭就行。”
不是每个善举都能换来好回报，既然孤注一掷地选择了，就要做好被污蔑的准备。
就像他曾说的，她的善意迟早会在某一天害了她。
-
蓝白配色的卧室内，房门紧关着，没留下一丝缝隙。
林挽坐在小桌前，从化妆盒底部取出藏匿的新手机，然后从容地把日常机放了进去。
虽然她从未在外面拿过新手机，但保险起见，这两部手机还是不要同时出现。
不然哪天，别墅的另一个人突然进来，她就有口难辩了。
新手机的联系人非常少，只有几个未备注的号码，分别是庞博、董思嘉和陆闻泽。
林挽打开信息，回复完庞博的消息，看见下方还有条短信。
发信人依旧是从未出现过的陌生号码，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记得按时吃饭，保护好自己。】
林挽一眼便能看出来，发信者是谁。
只有那个人，会用如此温柔的口气对她说话，不厌其烦地关注她的日常饮食起居。
林挽没有给他回信，因为她清楚，对方用的是临时号码，现在大概已经被销毁。
人类的本能就是矛盾，一边死气沉沉地燃尽希冀，一边又渴望一个出生入死的影子。
爱、挣扎、赴死。
我们如此失态地存活于世。
-
谈判结束后的会议室人烟散尽，坐在最前方的人将椅子转了一个角度，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新闻网。
未成年碎尸案的开庭日期即将到来，人们对此极为关注，不仅是判决结果，还有嫌疑人律师的信息。
所有人都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摒弃道德，为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辩护。
尤其是听说嫌疑人家境贫困，支付不起多少律师费时，网友的疑惑达到了极点。
冒着巨大风险为这种臭名昭著的人打官司，如果不是图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认为，对方可能是想借此案件的热度为自己提升知名度。数十万人的关注，可是别的官司远远达不到的。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毕竟，以他们愚昧的脑袋，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
外面有人敲响会议室的门，在陈炙越的许可下，素恩走了进来。
见陈炙越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素恩就猜到他在做什么：“越哥，你在看那个案子？”
另一个脑袋从素恩背后探了出来：“什么案子？”
陈炙越撑在桌子上的手扶住额头：“帕查，澳门那边不是让你过去吗？”
“刚准备过去，但他们通知我解决了。”
听着他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陈炙越摆了摆手：“先把你的中文练好再来凑热闹。”
同样是泰国人，同样是学了三年中文，素恩的发音跟中国人无异，帕查就一言难尽。两人一起开口，就跟听两种语言似的。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帕查无奈地退了出去，会议室只余两人。
素恩开门见山道：“如果任由林挽帮助那个嫌疑人辩护，下一个被群众攻击的可能就是她。”
“我知道。”陈炙越不假思索。
他当然不可能放任林挽不管。
素恩怔愣两秒：“那为什么……”
陈炙越淡淡睨过来，云淡风轻道：“那个白眼狼也没有求我帮她，不是么？”
素恩难以置信：“所以，就这样不管吗？”
他有自知之明，不敢干涉陈炙越的行动，可这次却实在意外。
陈炙越对林挽的态度显然不是普通人，但刚刚的言语又流露着满不在乎的漠视感。
然而，陈炙越话锋一转：“谁说我不管她了？”
“就她那种老好人心理，我阻止她，不就是变相让她讨厌我吗？”
其实已经很讨厌了。素恩在心里吐槽。
“既然她喜欢帮，那就让她去好了，被网暴也是迟早的事。”
陈炙越懒洋洋地抬眸，手指在会议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不让她吃点亏，她是不可能长记性的。”
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在他这儿肆意蹦哒了这么久，也该让她尝点苦头了。
“等那个时候，不会有其他人帮她，别人也帮不了她。”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
素恩注意到，他用的是“其他人”。
也就是说……
当他还在思考的茫然之中，椅上坐姿随意的人往后一靠，毫不客气地嘲讽：“她真以为那群狗屁朋友能帮得了她，实际上都是些没用的家伙。”
陈炙越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狐狸般狡黠的双眼藏着诡计，仿佛在为一个猎物布置陷阱，随时等待对方上钩。
“——等到她无路可退的时候，我会让她承认无法丢下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